四月,有些人离去了。有些悄无声息。
知道黄蜀芹,是因为她是“围城”的导演。短短8集的剧成为我珍藏的经典,数年前网络不发达的年代还买了DVD珍藏,就如同87版“红楼梦”。对待经典的方式是隔几年重看一次。“围城”的演出阵容可以说是空前绝后,很多配角都是了不得的人物,英若诚老先生客串的高校长,还有一些学院派领军人物客串的知识分子,人人维妙维肖,只见角色不见人,是一群知识分子懂书的人在还原角色,他们是理解钱钟书先生的。记得剧中孙柔嘉同屋的教员范小姐,脸上两坨红,有些丑化滑稽的角色却也显得自然,合情理。去三闾大学那一路上,好像一趟旅行,人性毕现,好看得很。葛优版的李梅亭,英达版的赵辛楣,陈道明版的方鸿渐,李媛媛版的苏文纨,于慧版的汪太太,风情有风情的美,戏虐有戏虐的好,滑稽也各有存在的理由,每个人都是他自己,是高度还原原著的作品。就像有人说,好的作品评论是写出作者都没意识到的深意。
曾江先生也离去了,去世于香港一个隔离酒店,静悄悄离去,如同桃花岛岛主,孤独终老。人是否也有种宿命。83版射雕里,个人最喜欢的人物是黄药师,亦正亦邪,情到深处人孤独,高处不胜寒。金庸先生已离去,83版射雕的人物也越来越淡出,侠的江湖一去不返,好像某种热气腾腾的消失。有时我们怀念一个时代,不过是怀念某种热气腾腾。
大雨如注,默默花半下午时间看完“三联”的茨威格专题,还能用这样的大篇幅来做一个文学人物专题,也只有三联了,这是一直对三联有好感的原因,它依稀还有理想主义的存在,文化不就是火种吗?记住并反思,鸡零狗碎追逐热门的狂热或偏激并不应成为文化的主流。
茨威格的书我是喜欢的,虽然有人评价他为二流作家。“昨日的世界”,“人类群星闪耀时”,还有“恐惧”都不错,反倒是那本被人谈论最多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倒觉得稍逊其他,某种意义上他是一流心理大师。茨威格的经历特别:一个生活在奥地利的犹太人,经历两次世界大战,流离失所,于1942年在巴西自杀,他逝前这样留言:“精神上的故乡早已沉沦,我的力量在无家可归的漫长流亡岁月里早已消失殆尽,即使能等来朝霞,我已不耐烦……”。他已经不耐烦了,茨威格怀念那个昨日的世界,出生于19世纪的他曾享有想到哪儿就到哪儿,想在那里呆多久就待多久,没什么允许不允许的旅行自由,不用护照就可以去印度美国,更不必说欧洲各国。1914年前,国际自由旅行是以和平为背景的。他曾在流亡中回忆一战前的黄金时代:“好像一切都可以天长地久地持续下去,国家赋予自己公民权利,义务也有详细规定……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有多少钱,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一切都有规范,标准和分寸。每户人家都有自己的固定预算,知道一家人食住要开销多少,夏季旅行和社交应该要花费多少,此外还必须留一小笔钱,以敷生病和意外的急需。自己有住房的人都把一幢房子看作为子孙后代留下万无一失的花园,庭院和商号都是代代相传。当一个乳婴还躺在摇蓝里时,就已经为他以后的生活存下了第一笔钱……”那时,茨威格眼里的自由好像是空气一样的名词,一战后这一切改变了。茨威格只是和平主义者、人文主义者,他的自杀是因为最珍视的价值一去不返,活着便没了意义。
疫情之下,很多人提2020年以前,哪怕是平淡无奇的年份,至少是可以自由出入的,那时自由也像空气。这也是人们纪念茨威格的原因,他至少用笔写下了他心目中昨日的世界,保存着一个文化人所珍视的心灵自由。纪念他的方式是默默拿出“人类群星闪耀时”重读,我是喜欢这本书的。如同另一些纪念,默默地把“射雕”的主题曲一一重复听过,也会找时间重看一遍“围城”,重温那些灵光熠熠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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