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前些时读《心经》,因想西方亦有类似总括一切的文字,大概古代可举《旧约》中《传道书》一篇,现代可举迪特里希·朋霍费尔《狱中书简》的《十年之后》里“关于愚蠢”一节。读之可知我们这个世界过去如何,现在如何,将来又会如何。譬如在朋霍费尔看来,不辨善恶,尤甚于故意为恶;惟其多数人不辨善恶,少数人才得以故意为恶。此即其所谓“愚蠢”。他说:“愚蠢是一种道德上的缺陷,而不是一种理智上的缺陷。”反观整个二十世纪的历史,差不多全给这句话说中了。而我觉得不妨接着说:道德缺陷,其实就是一种理智缺陷或智力缺陷。
相比之下,我们写写文章实在无关大局,顶多止是小愚蠢罢。然而亦当深自警惕。新编集子要起名字,见过几本以“说书”为题的书,也来凑份热闹。有个现成的,见周作人一九六四年七月十三日致鲍耀明信:“近见丰氏《源氏》译稿乃是茶店说书,似尚不明白《源氏》是什么书也。”“茶店说书”或有出典,一时不及查考,我取这个书名,是告诫自己不要信口开河。
二○○八年十月二十七日
后记
这是我的第九本随笔集,——若把《画廊故事》和《苦雨斋识小》也算上,则是第十一本了。这些文章往往被看作“书评”,我也被称为“书评人”或“书评家”。然查《现代汉语词典》,书评是“评论或介绍书刊的文章”,我所写评论不多,更少介绍,怕担不起这名目。我只是写些因读书而生的想法,或涉事实,或涉思想,或涉生活,肤浅支离自是难免,但若没有一点儿自己的意思,我也是不动笔的。当然有些时候虽有感慨,却觉得不好说,或说不出。举个例子,皮耶尔·德·芒迪亚格所著小说《闲暇》,写主人公出门经商,中途在巴塞罗那收到家中女仆来信,告知他的妻子出事了。他没有读完信,决定暂不面对妻子的事故及造成事故的原因。他用三天时间饱览城市和寻欢作乐。之后他继续读信,知道儿子不幸溺死,妻子因而自杀。于是他也举枪自尽。读罢我想,我们所希望的无非是晚些得到那消息,所努力的无非是晚些看完那消息,所谓人生正在其间展开,此外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二○○八年十二月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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