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马

人这一生，有时候影响你的并不一定就是什么名人和伟人，或者就是一个普通的人。回想我这二十多年，真正影响我的人，大多是我的同学，初中的和高中的，大学的反倒少了。前天上网，得知著名作家魏巍于 8月24日晚去世了，不由就想起老马来。老马也是我人生当中对我产生影响的一位。

老马是我高一时的同班同学，又同宿舍。当时年龄应该并不大，不知为何大家都叫他老马。因为老马叫惯了，他的大名马志国倒几乎要被我忘掉了。我们也就同学了那么一年，等到大二分科，就分到了不同的班里，交往就明显少了，等到高考之后，则连他的消息也没有了，直至今天，我仍然不知道他当年有没有考上大学，以及现在的状况如何。我估计他对我也同样如此，甚至，他可能早就把我忘记掉了。

之所以会从魏巍想到老马，那是因为老马特别喜欢魏巍的长篇小说《东方》。在此之前，我跟大多数同学一样，对魏巍的认识仅限于收入课本的《谁是最可爱的人》，虽然当时读的也很动情，甚至有些抒情的段落还必须会背，但是读完了也就读完了，并没有想过再去找作者的其它作品来看。不知道老马是从什么途径读到了《东方》，总之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在大谈《东方》，对它推崇备至。这让我的心动了，于是跟随着他，跑到校门口的旧书摊上也买回了一套。

但是我也就仅仅限于把那一套读完了而已，感觉还不错，但是并不像他那样狂热，虽然因为受他的影响，也曾经一度把《东方》当作我读过的最好的书，事实上——我后来回想——它并不是。

但是我开始跟着老马读书了。有一段时间，我们宿舍的读书氛围十分浓厚，连我觉得根本不可能喜欢读书的人也在津津有味地阅读。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们就讨论，当然，讨论的还是书。我知道这都是受老马的影响。老马可能是我们当中唯一一个高中前就阅读了大量课外书的人。他现在留在我大脑中的形象依然是一边认真地阅读，一边吸着鼻涕，头发有点乱，干干的，没有光泽，头顶可能是小时候睡觉姿势不好，有点尖，鼻梁上架着一副厚厚的眼镜片，眼镜片后面的眼睛却带着喜悦的光彩。老马的家庭条件似乎也不大好，穿的和吃的都很简单，不过他似乎也不在意这些。他在意的是阅读和谈论，老马谈论起来也是滔滔不绝，如果碰到故意打岔或故意抬杠的，他就会激动，脸色涨得通红，像被激怒的公鸡，这个时候他的昂扬里就会带有几分冷，眼神里流露出几分对对手的不屑。

老马也喜下象棋、打乒乓球，下象棋跟其读书一样，有一种痴呆的可爱相，并且不服输，对于那些自夸的对手总是出唇反讥，如果不幸落败了，就很失落，很尴尬，让人看了替他难过。打乒乓球时，则腰近九十度地向前弓着，像只虾，其端着球拍认真的样子如临大敌。

我以前多次写过，我真正开始阅读也就是在高中，实际上也就是受老马的影响。老马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对书发痴的人。在他的影响下，我也开始跑旧书摊，我记得我在他的影响下还买过一本周立波的《暴风骤雨》，但是读了几页我并不喜欢，他就立马收购过去了。另外有一次，他花五毛钱买了一本没有封面的日本小说，我读了之后十分喜欢，让他一块钱转让给我，他不肯。几年之后我知道了这本书的名字，那时它已经在神州大地瘟疫似地流行了起来，它的作者是村上春树，这本小说的名字是《挪威的森林》。当我看到我的同学们人手一册传阅着这本小说时，我的心里涌起一股先知先觉者才会有的秘密的喜悦。

除了《东方》，老马还阅读了魏巍的另外一部长篇小说《地球的红飘带》，但是老马最喜欢的仍然是《东方》，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根本就没有为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审美和趣味，这并不奇怪。我只知道，《东方》他已经读过不知多少遍了，但是还是会经常把它翻出来读，一遍又一遍，翻到哪里就从哪里读下去。读得是那样津津有味，似乎永远不会厌烦。

不知现在他是否依然如此？而已经长逝的魏巍，可曾想过他会有这样一个忠实的读者，如果知道，可会走得更安慰一点？

                                                        2008年8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