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母亲讲做梦又梦到了父亲，我都隐隐有几分惭愧，认真地听着，却不搭茬，终于把话题引开了。

    父亲去世已近三年了，然而我从来没有梦到过他。这让我有时不免产生一丝惶惑：难道真的跟父亲的感情不深？我自己并不这样认为，尽管我对父亲一度是有意见的，甚至直到现在，我也不认为那就是我的错。

     但是的确有几次我可能是太伤他的心了。母亲也这样讲。我于是不免惭愧，并实实在在地后悔起来。然而我仍然认为我对他是有很深感情的，有时正在吃饭，突然就生出一丝遐想和遗憾：如果父亲现在还在，我是很乐意陪他小酌两杯的，那时他不知该是怎样的快慰！有时在海边走着，猛然想到，如果现在是父亲站在我身边，他该会怎样快乐呀！想到这里，心就猛地一揪，很痛。

但是我却一直没有梦到过父亲。

有时也会有亲人冷不丁问我晚上做梦梦到过父亲没有？这样的时候，往往是几个人正坐在一起谈论父亲。那时我往往会静静地坐在一旁，只听。冷不丁被问了，惊慌失措起来，终于面红耳赤含含糊糊地敷衍了过去。事后更忍不住自责起来，仿佛梦不到父亲也是一种莫大的不孝。于是暗自努力，祈祷，想，能梦到一次也是好的呀！然而仍然没有。倒是其它的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东西纷纷扑进梦乡。半夜醒来，心生凄凉。

不知是自己的祈祷渐渐起了作用，还是父亲在暗中的护佑，就在我不再抱希望的时候，父亲突然进入了我的梦乡。似乎是在县城，父亲仍然生着病，然而似乎并不痛苦，甚至脸上还带着笑。我是陪他看病还是干什么，三两个人，我问父亲想吃什么，父亲说了，我去给他买了回来，他很高兴的样子。醒过来，梦境已残留成这般。

为什么是给父亲买东西吃？在寂静的夜里我一边暗自欣喜一边想。也许这是我唯一能满足父亲的了。如果父亲仍在，我能想到的满足父亲的方式可能仍然是这样。

正是夜半，很静，窗外泛着橘黄的路灯光。我看看身边的妻子和儿子，妻子已经熟睡，儿子正发出轻轻的喘息，灯光映照在他的脸上，脸庞是那样娇嫩。他仿佛感觉到什么了，身子扭动了一下，嘴噘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舒了一口气，就又安静了下来。

                                                  2007年12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