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蛇，在我看到《动物世界》之前我永远也想象不出他们是如何做爱的。事实上在动物世界里我看到的是水蛇。他们交错缠绕在一起，优游自在，这让我很羡慕。因为对水蛇的了解使我对其他的动物都“触类旁通”了，以前的一些疑惑和迷茫现在也终于有了豁然开朗的感觉。然而跟那些野生的动物相比，我发现家畜和家禽的性与爱明显地被蒙上了一层悲哀的色彩。这种色彩之浓烈在我不经意地思考过后显得更加地浓重，以至于我想努力抹去都不能。

一、     猪

对于猪，我们明显地缺乏对他们最起码的尊重，虽然我们吃的肉大多来自他们的身体。他的懒散和迟钝似乎是我们对他们的唯一的印象。如果再把猪八戒也算作他们中的一员的话，那么还应当加上好色和丑陋这样的评语。

我觉得猪的这种不幸事实上还不是他最大的不幸。它只是他真正不幸的一个附带品。猪的不幸在于大多数的猪——包括公猪和母猪——在他们出生不到三个月的时候都将面临被阉割的危险，从而变成一个没有性别的猪。这一残酷的现实使他们在以后的日子里根本就享受不到最起码的性和爱，并且顺便地性情也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阉割对猪性情变化的最重要的一点影响是猪从此变得十分的安静，他们显得好吃懒做，昏昏欲睡。而我们知道，现在已经有科学家为猪进行平反，他们通过实验证明其实猪是很富于智慧的一种动物。

被阉割过的猪变得好吃懒做，这使他们很容易长肉，再加上主人的急功近利，给他们喂一些富含激素的饲料，那么大概再有三个月他们就可以出笼了，从而变为我们饭桌上的美食。

而事实上他们的主人之所以将他们阉割事实上也就是打的这样的算盘。但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阉割过的猪事实上肉变得不好吃了，这就如喂过鸡饲料的鸡不如土鸡卖钱一样。

将猪进行阉割大抵预防的是猪的发情期。没有阉割的猪往往会显得十分的活泼，没有面临重大变故后的那种悲伤和绝望。他们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不切实际的希望，这使他们经常蠢蠢欲动。而到了发情期，则他们更加显得心浮气燥，像一个毛头小伙子一样到处乱撞。在我的老家，我们都要把猪围在猪圈里，猪圈的围墙往往有一米多高，这对于那些心宽体胖的猪来说无疑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障碍，然而对于那些没有阉割过的，因为经常的运动和正常的发展而身体苗条的猪来说则是小菜一碟。我的父亲经常为猪跳高式地翻越围墙而气恼。一到这个时候他就说，赶明儿一定要把他给阉了。这么说，猪的这种灾祸原来是自己找的。

猪在跳越了围栏之后其实还存在着众多的障碍。首先他们一旦被发现就将面临被赶回猪圈的危险，而主人在吃了一堑之后首先想到的就是加高围墙。这就为他们的再次翻越提高了难度。其次就是将他们阉了，从而彻底的消除危险。被阉过的猪变得性情老实，身体迅速的笨拙，而最重要的是心态苍老，失去激情。他们的一生也就就此结束。猪在翻越围墙后面临的第二道障碍是容易被人偷走和杀掉。事实上这也是主人们最担心猪出走的一个原因。在农村里这样喜欢占点小便宜的人并不少见，他们往往趁人不注意就把活跃在街头的猪赶入到自己的猪圈里。然后偷偷的卖掉或杀掉。那么这个猪也就谜一样的彻底地从这个村子里消失了。对于猪来说最后一个障碍是，猪即使出走也往往很难寻到伴侣，因为其他地猪要不被困在猪圈里，要不就已经得到了他本来早就应当得到的待遇。

从这一点来看，猪真的是很可怜的。然而也不是没有幸存者。农民们总还不至于笨到竭泽而渔的地步。他们总会留下几只猪来传种接代。被留下来的猪里面母猪显然比公猪幸运多了。首先是他们数量多。对于一般的农户他们只会留下母猪而不是公猪，公猪留下的唯一目的就在于给母猪配种，而配种并不需要很长时间，所以留下过多就难免遭成一种资源浪费。而母猪则不同，她们生一胎小猪往往需要相当长的时间，这使母猪相对于公猪在数量上有一种绝对的优势。在我们乡下，往往几个村落才会有一家养公猪的，方圆几里的母猪们便只能跟这一只公猪生儿育女。“猪头”也就靠着自家的公猪给母猪配种而赚钱。因为每配一次去配种的母猪的主人就要给公猪的主人几斤玉米或五块钱之类。我一度认为这样的公猪肯定十分的幸福。事实上并不然。我在很小的时候曾经跟随父亲给我们家的母猪配过一次种，我看到公猪面呈倦态地对我们家的母猪不理不睬。我对他的这一表现十分的不解。这只公猪后来是在“猪头”的十二分努力下才勉强地给我们家的母猪配上种的。对于这次不顺利公猪的主人表示很歉意，他说，这只猪太累了，这一天他都已经给好几头猪配过种了。不是看在我们大老远来的份上，本来都不想给我们家的猪配了。这番话让我的父亲很感激。临走的时候那家主人又很善意的提醒，如果下次再来，最好提前预约一下。

公猪如此的走俏使我一直疑惑为什么没有更多的人去喂养公猪。这个答案我现在还是不很肯定，但是听说养公猪又脏又累，并且似乎名声也不大好。脏我是见过的，一次公猪趴在母猪的背上怎么也找不准位置，正在吃饭的主人就只好亲自出马，他用刚刚拿过馒头的手生生地攥紧公猪的生殖器往母猪的身上捅。在几经挣扎之后公猪的精液射了他一手。终于交配成功后，他就把沾满精液的手随意地在裤子上抿了几下，接着就继续抓起馒头咬了起来。

母猪在配过种之后便能够享受一段相对静谧的日子。在这段时间里主人对她呵护备至。然而当小猪生出来之后这种关心便自然而然的转移到小猪的身上。在小猪出生一个月后母猪便只能容忍亲子分离的痛苦。她的主人们是体尝不到这种痛苦的，他们更多的是喜悦，以及偶尔卖不出小猪的遗憾和价格太贱的沮丧。在多年以后我才想起一个相对十分重要的问题，这就是以如此的交配规则和买卖现状，那么这个村子以及方圆几里的猪岂不全是近亲了吗？他们的交配即使不算乱伦，也至少是近亲繁殖了！而近亲繁殖的影响恐怕村民们还没有意识到，或者——根本就不存在这样的危险？

在我看来，猪是很少享受到性与爱的幸福的，对于他们来说来到世上一遭，就面临着吃与被吃的双重困境。对于他们而言，根本无幸福可言。那些认为猪比人还幸福的人，你们可愿意要这样的幸福？

二、     鸡

相对于猪来讲，鸡算是比较幸福的了。他们没有被阉割的危险，甚至他们还不必被围困在一起。除非主人嫌他们不讲卫生，随处大小便之外。如果主人把他们圈起来，可能还有一个原因，怕丢！这是主人们对待一切有脚的动物们的一种恒常的态度。

甚至鸡们还有性爱的自由，当然这是发生在公鸡母鸡混养的情况下。对于他们的性爱主人们一般来说是容忍的，只有我们这些不懂事的孩子老是以为公鸡是在欺负母鸡，然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们之所以有这种误解，除了与自己知识不健全有关之外，还因为公鸡与母鸡做爱，太像是在欺负母鸡了。这可能与母鸡的不合作态度有关。往往是公鸡一个劲地追赶自己中意地母鸡，而母鸡嘎嘎地叫着狼狈逃窜。这时公鸡就会发挥他们矫健的优势，一个凌空扑到母鸡的背上，用自己的喙啄住母鸡的鸡冠，而双脚则压紧母鸡的双背。这个时候倔犟的母鸡就会驮着公鸡跑，而那些温顺的，或者说本来就半推半就的母鸡就静静地蹲着，等待着公鸡完事后心满意足地下来，慢慢地踱着方步离去。

我们除了对公鸡和母鸡的做爱方式感到吃惊外，还吃惊于母鸡竟然不用跟公鸡做爱就可以生出鸡蛋。但是我们不知道的是这种没有受过精的鸡蛋根本就孵不出小鸡。

然而公鸡享受的时间并不是很长。等到冬天来临，春节慢慢到来，他们的死期也就不远了。在我们乡下，能够熬过大年二十八的公鸡屈指可数。而母鸡则相对比较幸运，她们不仅可以渡过春节，甚至可以老以终生。只要他们能够按时下蛋即可。

母鸡唯一不幸运的是他们不敢指望按照自己的心愿去做母亲。一些心血来潮，不经过主人同意就妄图做母亲的母鸡往往会落到被扔下冷水或者倒吊在树上的下场。这两样手段都是村民们对付那些不经过允许就私自做母亲的母鸡的土方法，他们希望用这两种方法让这些不识时务的母鸡重新取得下蛋的能力。然而往往效果并不是很明显。后来就有了喂药的新方法。等到这所有的方法都不能奏效的时候，那么这只母鸡的死期恐怕就要到了。

这些母鸡恐怕临死都没有想到的是做母亲的权利往往都落到了那些鸡场的母鸡身上，对于她们来说想做母亲只能是一种简单的妄想。

三、     狗

狗的地位决定了他的生活相对自由，然而无论如何自由他也绝不能沦落到无家可归的地步。因为到那个时候他便会面临生命的危险，即使那些有主人的狗往往也会被一些和他们一样不务正业的人们射杀，从而成为腹中物。

狗能够享受到自由的性和爱也有一定的代价，首先如果他们选择的地方不合适，那么便会面临被取笑和捉弄的危险。一个关于女知青的经典笑话就与狗有关。村民们往往拿这个来取笑城里人。笑话是这样的，女知青看到两只狗屁股对着屁股紧贴在一起，十分的不解和恐慌，她妄图将他们分开。很自然她的这种不必要的恐慌惹得村民们大笑不止。而事实上关于这样的误解我们也时有发生。我们在小的时候很难理解狗的这种做爱方式。喜欢恶作剧的人们就围在一起观看，而女孩子们就含羞奔走。更有甚者故意拿石头去投他们，狗就惊慌地分头逃窜，然而往往逃不开，样子就更加地好笑。而更恶劣的就拿个棍子从中间劈下去，受惊的狗就狼狈地逃了，但是少不得要噢噢惊叫一番。

但是狗毕竟能够享受到自由的性和爱。这并不能说明主人对他们是如何地宽容，只是因为狗的阉割与否对他们没有过大地影响，甚至说不阉割更有好处，比如说不阉割的狗更凶猛。还有，如果要给狗阉割，等于说主人还要额外地支付给狗阉割的费用。他们无疑不愿意这样做。

因为狗的身份使主人也并不是特别的在乎他们的性别，这就给狗的自由性爱提供了很大的方便。但是这只限于普通的狗，如果是纯种的狼狗，则无疑是没有免费的午餐的，配种不仅要收钱，还要根据公狗的纯度，收取相当昂贵的不同的价格。

这种情况自然就暗示了母狗有相当宽容的做母亲的环境。然而同样的是他们依然对自己的子女没有支配权。在小狗满月的时候便会被瓜分殆尽。至于说要花钱才能买到狗恐怕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而专门养狗来卖肉，恐怕也是最近才有的事情吧。当然杀了狗吃狗肉，则自古就有。所以说，狗千万不要被人的假相给蒙蔽了，我家的大黄狗就是被我父亲生生勒死的，他死去的时候我很伤心，然而等到我吃到香喷喷的狗肉时我就不再伤心了。

这么说来，狗也是要时时提防自己的小命了。

四、     猫

最后我要说说猫。猫无疑是最神秘的一个群体。他们昼伏夜出，和老鼠执行同样的作息制度。在这样的情况下人类要想控制他的性爱无疑是不大可能的。首先我们不是不可能，而是没有必要将他们阉割掉。因为我们要的是他的灵活，而不是他的肥胖和懒惰。其次，和狗一样，将小猫送人同样可以起到沟通邻里关系的作用。最后，人们也并不是一群狂热的“太监”崇拜者。他们只有在他们认为有利益可图的情况下才会做出这种听起来“伤天害理”的勾当。

那么猫和狗则可以享受着相差无几的自由的性和爱了。猫在人们的观念中似乎是对性有着特殊喜爱的一个群体，这主要表现在他们的叫声上。“猫叫春”在以后的日子里演变成了一种对人的侮辱的说法。关于这个说法的真实性我现在还不敢肯定。然而在乡下的日子里我倒是经常见到我家的猫和邻居家的猫成双入对的出入。以至于母亲在气急的时候不得不骂她是只“骚货”。

猫在找到相好的以后总会失踪几天，有时时间更长，再发现她的时候目光就鬼鬼祟祟的，一副见不得人的表情。再认真的观察，就会发现她不时地就会用嘴从不知什么地方衔回一只小猫。这时才知道原来这个骚货已经做了母亲。

做了母亲的“骚货”在试探了几天之后终于敢领着孩子们出来晒太阳了。母猫懒洋洋的躺在阳光下，小猫就在身旁嬉戏。母猫的表情充满了满足和慈爱。这是一种只有从母亲的脸上才能看到的幸福的表情。

猫在所有的家养动物中无疑是活得寿命最长的。这个最长指的是相对概念。因为她没有被吃掉的危险。就凭这一点她就可以高枕无忧了。那么他唯一的意外可能就是病死，或者遭遇其他不幸，这点倒与人十分相似。

                       2003年12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