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竹的那个小小人儿——粉笔头龚老师留在四川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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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转载自雪佛兰粉笔头龚老师的博客
原文:周一早晨的记忆片段
今天奇怪醒得早。
起来,一点也不挣扎,就是眩晕。莫名其妙的黑色的亮点从眼梢处飞掠。
空调的温度让笑和王老师各自蜷在各自凉爽爽的梦里。
阿姨买菜去了还没回转,家里安静地不象是周一的早晨。
热烈如少年的夏日的晨光早已经钻过白纱帘,在地板上调皮地跳舞。
洗澡。
头发短了,服帖得只要随便撸撸就干了。
赤脚在客厅里来回走着想,做点什么才不辜负这早起的时光。
主妇是该安排早点的。煮了茶,叫了蛋糕和面包,准备了水果,还是忘记了笑的蒸蛋。
手机又失而复得。
闪烁的小信封里藏有很多人的问候,于教练叫我去练车,斯巴顿俱乐部通知我去拿卡,有个本土设计师的秀要上演邀请我出席,还有,在绵竹的付运笙告诉我说夜里又余震了他很害怕。
最后那个短信让我叹气。
付运笙,那个黑黑瘦瘦,总拿一双细长悠扬的眼睛看我的小小子。
我认识他的那个下午,他还不是我的学生。他的名字,还是我问别的孩子才得来的。
就在姜老师的足球课上。
太阳最烈的时候,姜老师就在板房教室前面半干泥地上,拿拖把蘸了水把泥地尽量撸平,拿石块划了边线,又拿了几块砖垒了球门,等着五年级和六年级的学生来5对5打比赛。
六二班已经和我熟捻的刘迈、钱晓欢、仲柯、杜文龙、魏旭辉、胡鹏都在场上。
看我举着一堆彩色的气球卖力来做啦啦队,孩子们也很起劲地满场奔跑。
付运笙带领其他混合年级的队伍应赛。
孩子们争强好胜的天性在足球场上白热化了。
汗珠和尖叫,冲撞的身体,尘土在阳光下疾疾扑舞。
足球在坑坑洼洼的泥地上兴奋地四处弹跳,就在砖垒的球门边打转转。
散落在场边被烈日晒爆的彩色气球,也仿佛成了隆隆作响的战鼓,催促着最后的胜利。
只有付运笙。
这个小小子,不骄不燥,传带盘走,一颗小小的足球,就象一朵白色的莲听话地开在他脚边。
好多其他年级的孩子来观战,齐心协力地用四川话为他加油喊“雄起”。
我十分好奇,问,他是谁?我好奇的是,孩子们因为什么这么臣服这个小小人儿?
孩子们紧张地关注着场上的赛况,没人顾得上回答我的疑问。
但我很快得了答案。
正当我们在兴高采烈地为一个其实没有踢进砖门的球全场起哄的时候,
正当包括姜老师和林二老师在内的两个对抗的球队快为输赢抬高声音失去理性的时候,
付运笙高高举起小手,主动示意裁判自己手球。
比赛依照规则继续进行。
我丢下彩色的气球,退在球场边上,好好看着这个有模有样的校队队长。
身形单薄的他,搭住同伴肩膀老练沉稳地排兵布阵的那股范儿,竟让我看到藏在晃悠悠T-恤衫里大大的英豪气概的力量。
从此我偏心喜欢了我的这个学生。
上下课时候教室门口总是一张张笑脸一个个小脑袋叠成的挽留的墙,每每满头大汗地突围,付运笙总在人圈外冲我微笑。刚到板房的拐角,他就来了短信,说,给我们班上课辛苦吧,龚老快休息吧。
下午很多兴趣班,付运笙没上什么课,也坚持来我们的板房宿舍,也不多聊天,看我趴在行李箱上给班里的孩子写本子,就拿个足球垫在屁股底下坐在我身边,轻轻地问我,龚老,你会给叶子寒写吗?子寒是他很喜欢的女孩,同班同学,跳舞很好看的一个灵秀清雅的孩子。我说会。他就满意地笑,说那还有我的呢。
洪老师有个音乐班,他在第一个周五下午就迫不及待地做了个汇报演出,对我的要求是要我负责保证观众的人数。呵呵那还不容易,全让我的六年级的小伙伴们来,还怕凳子不够坐呢。
洪老师比孩子们还紧张,那把跟着南征北战的吉他好象总也调不好音了。
孩子们脸上开始还有些微笑,越到后来越是硬结的凝重。底下的观众也要手心渗汗了。
好不容易洪老师鼓捣好吉他,又把各种机器架好,演出开始。
许青青开场,唐慧玲收尾的那首“一闪一闪亮晶晶,漫天都是小星星”,仿佛天籁,干净的童音如同一颗一颗滚落的珍珠,敲落到平铺的心底,也让那些屁股坐不住的傻小子们张大了嘴捧着各自的脑袋,静静聆听。
接着是李毅和洪老师的吉他弹唱。
就是那首要命的“送别”---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心里一阵翻腾,眼里就起了雾,糊住了视线。
下意识地捂住嘴低下头冲出了教室,然后发足狂奔。
身后竟是一连串的跑步声,还有付运笙着急地喊我:龚老龚老龚老。
我使劲抹干眼泪,头也不回,说,不许追来不许追来。
付运笙在我身后停住脚,说,龚老,你哭拉?你要坚强点。我没有妈妈了,我还是很勇敢。
他最后一句话,象颗钉子,把我生生敲在地上钉住了我的手脚.
我蹲在地上不敢动。
我从来不勇敢,所以,
我一直在家悲伤一直在推迟去四川的日程,
我总想要心理建设得足够强大才能面对那些受了惊吓受了伤害受了委屈的孩子们。
结果,还是不勇敢,还因此牵动了他的伤痛。
抱歉孩子,今天下午起我学着勇敢。
那个回成都休整的周末,我耳边一直是身后追来安慰我的那个着急的声音。
山记者说,去看看学校边的九州体育馆安置点,你会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
是,面对催泪的事实,才能学会不哭之后做点实事,才能让笑笑的期待有价值。
最后我离开绵竹的那个下午。
天气突然奇怪地就起了大风,卷着地上的尘土和沙粒,直直地迷人眼睛,好象还准备下雨。
我和付运笙两个人在板房前面的台阶沿上,头碰头排排坐着看六一班的毕业照。
他耐心地指每一个小小的人头告诉我名字,说这张照片送给我当礼物。
临走临走,华老师替我和付运笙拍了几张合影。
这个平静的小子,终于也和我一起笑得七歪八倒,框在板房的窗户里,算是我这上半年拍过最欢快的照片。谁说离别一定是潮湿的惆怅的?付运笙教会我大笑着道别。
看着这个走在我前面歪着单薄身子帮我拎行李箱的小小人儿,
想着这个在毕业联欢会上要求同学们体谅龚老穿裙子不能爬高做游戏的小小人儿,
记着这个看到龚老哭了急得差点踢翻了桌椅的小小人儿,
我的心里满满都是欢愉和感动,还有不勇敢的伤感,和很多很多的不舍得。
返回成都,再返回上海,仿佛就几分钟。
到机场的路上,手机一直在哒哒地响,有王老师和笑笑的等待,有王队长和曲警官的问候,有早一个航班到家的周老师群发的报平安的短信。最新一个小信封藏着的,是付运笙写来的问题,问,龚老,离开成都了吗,我想要看你,没有你的照片。真希望你下周还给我们上课。
我除了轻轻地叹气,甚至没有回复他的问题。
期待,也是成长中需要学习的课程。
我们都得学习。
窗口望下去,已经是灯光璀璨的热闹的没有夜晚的上海。
一路都在沉睡的邻座突然开了腔说,FM9554现在还在成都,幸亏换了飞机。
我只笑笑,礼貌地回应他的自言自语。其实早来晚来,差别大不大,意义大不大,自己知道。
王老师等在出口,拥抱我的时候,说,你黑了。
转了好几个圈又上下了两趟电梯,找到了车库上了车。
车上有枝新鲜的玫瑰,斜斜插在空调的出风口上。王老师一边熟练地倒车,一边说,我出门的时候在花园里剪的。我蜷着腿窝在久违的座位上,闻着车里似有若无的烟味,熟悉回家的感觉,还要,放下一些情绪,一些事情,和一些人。
王老师问我,要什么礼物这次,这么辛苦。
我笑笑,说,已经有礼物了。翻出包里付运笙送给我那张六一班集体照,举给他看。
王老师撸撸我的脑袋,说,好。
阿姨买菜回来了,问我中午要喝什么汤,还有下午出门要熨哪条裙。
笑穿着睡衣裤摇摇晃晃地来客厅找我,说妈妈我起来了,我要靠在沙发上喝牛奶。
手机里的大悲咒唱响。是朋友来确定下午喝茶的地方,还是去夏朵,那个美丽的玻璃屋子。
记忆打住,我的正常生活又开始了。
好在,多了一份可以带在手包里的礼物,里面有我惦念的那个小小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