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叔侄奸杀冤案翻案后，有些人把当事人要求赔偿702万当作焦点，对本案所揭示的其他法制漏洞关心不足，这多少有些避重就轻之嫌。除了国家赔偿金的多寡和来源问题外，本案还突显了中国司法程序中的许多问题，例如查案程序、调查范围、审讯方式、定罪依据、审核方式、翻案机制等等。下面我们逐一说说这些问题，并提出弥补漏洞的建议。关于本案，我还写过两篇文章，其中《浙江叔侄冤案不能全怪聂海芬》比较深入，而国家赔偿金的问题在《叔侄奸杀冤案索赔702万不多》中已经做了讨论，本文不再多谈。

先说说调查程序。张高平张辉叔侄和女孩分开的时间是5月18日深夜，女孩的死亡时间是5月19日，警方收到报案的时间是5月20日。叔侄二人5月21日被浙江警方控制，5月23日他们作为本案的嫌疑人被正式“捉拿归案”。从以上日期不难看出，浙江警方从立案到抓人只用了1天时间，从拘留到批捕只用了2天时间。迅速破案是好事，但太过迅速就有“草菅人命”的嫌疑了。解决这个问题不难，警方可以再查案时遵循一套标准程序(Standard Operating Procedure)，比如第一步调查嫌疑人，第二步比较指纹，第三步测DNA，如果检测结果不符，则重新寻找嫌疑人，并重复以上步骤。这看起来可能比“人治”要笨重，但不容易受到其他因素的影响。

再说说调查范围。本案如此迅速破案，估计警方调查的嫌疑人屈指可数，没准儿只调查了张高平叔侄二人。为了节约时间和资源，办案人员可以凭借经验决定调查嫌疑人的顺序，但是在发现张高平叔侄二人对案情并不了解时，就应该扩大调查的范围。以20年前在韩国发生的华城连环奸杀案为例（电影《杀人回忆》的原型），警方花了几年时间调查了近3万名嫌疑人，有正式记录的嫌疑人有2万1千人，其中4000多人进行了指纹比较，500多人进行了DNA检测。我不是说每个案子都要进行地毯式调查，但适当扩大调查范围总是可以的，然后凭经验先调查那些嫌疑大的人，后调查或不调查那些嫌疑小或几乎没有嫌疑的人。

第三点是审讯方式。虽然所有当年的办案人员都拒绝承认曾经逼供，但如果不是经历了难以忍受的痛苦或威胁，清白张高平叔侄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怎会认罪？此外张氏叔侄还提到警方制造了伪证，逼他们认罪的事情。虽然我也理解办案人员的难处，毕竟生活中没有电影中那些高端装备和犯罪心理学家，逼供和伪证可能是破案的捷径，就如香港警匪片《寒战》中所说的，“非常时期，非常手段”。然而非常手段的效果只是一时的，身为警察一旦这样做了，今后就失去了自己的准则，就可能造成冤案。这种价值观在西方电影中有所反应，悬疑片《失眠症》中的老警察拒绝销毁对他不利的证据，他说如果这样做就失去了办案的准则。

第四点是定罪依据。浙江叔侄在没有任何直接证据的情况下一审被判处死刑，定罪的依据只是口供，这听起来有点儿天方夜谭。还是以20年前的韩国华城连环奸杀案为例，这个案子虽然比浙江奸杀冤案早10年，但警方已经开始使用DNA检测，并由此解除了500多名嫌疑人的嫌疑。根据张高平和张辉的描述，他们在审讯期间也做了DNA测试，但DNA检测结果并没有成为定案的依据，因为结果并不相符。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是否能定罪，这还是一个类似于“人治”和“法制”的问题。香港就是一个法治社会，因此大家在《无间道》中才看到黄秋生明知道曾志伟反赌，却因为毒品被丢下海而无法抓人。

第五点是审核方式。警方在认定张高平叔侄是凶手后，将本案移交检察院起诉，并有法院判决。叔侄不服判决，但二审只是把死刑改为死缓，并没能翻案。整个过程从公安局到检察院，从检察院到中级法院，从中级法院到高级法院，这么多次交接，肯定审核了许多次，本案并不复杂，但没有一个部门能看出冤情来。究竟是不能看出来还是不想开出来，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因此我们不得不质疑司法机构的审核方式，这绝不是警方审核人聂海芬一个人的问题。整个过程来看，警方、检察院和法院似乎站在了一条线上，合作起来亲密无间，他们之间并无互相制约关系。难怪在宣判无罪的法庭上，张高平对法官说：“你们今天是法官和检察官，但你们的子孙不一定是。如果没有法律和制度的保障的话，你们的子孙也可以被冤枉，也可能徘徊在死刑的边缘”。

第六点是翻案机制。从张高平对法官所说的话中，我们能感受到他是一个有文化有思想的人，还有从照片上看张高平也明显比侄子显得更有气场，眼睛更有神。正是因为张高平受过较好的教育，人也天资聪慧一些，他才没被司法机构忽悠，没为减刑去认罪。最终十年磨一剑，冤情得以昭雪。但是正如他所说，如果没有一个良好的机制，一个没怎么受过教育且愚钝的人，如果遇到冤案，他又如何翻案呢？在西方社会中有专门的机构和基金，例如美国的“还我清白”基金，它会资助囚犯为自己申冤。我们能是不是也应该提供一个窗口，让所有犯人都有机会提出重新调查的申请呢？要知道仅仅是聂海芬就处理过的300多个刑事案件，其中很可能还有冤案。全国也不止一个聂海芬吧，也就是说还有更多冤情没能昭雪。

第七点是国家赔偿金。国家赔偿金的问题在《叔侄奸杀冤案索赔702万不多》中已经做了讨论，本文不再多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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