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爸系列23

粑粑挨骂了

丁启阵

不久前，北京雾霾重到网络上微信中段子纷飞的一天午后，我抱着馨儿在海淀黄庄街边溜达。结果，遭到了一位素昧平生、满头银发的老太太的一通严厉批评：“今天雾霾这么严重，还有汽车尾气，你竟然抱着这么小的孩子在这儿玩，赶紧回家去……”若不是跟老太太同行的女士拽她，催她快走，估计还得批评我几句。

事发突然，我的反应是两句事后想起觉得会令人莫名其妙的话：“我也是没有办法，有家不能回啊！”等到老太太离去时，我生硬地冲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句：“谢谢您的关心！”

老太太的背影在我的视野中消失后，好半天我都没有回过神来。仿佛一支军队，意外遭到敌方突袭重创，溃不成军了。自我解嘲地对怀抱中的馨儿说：“粑粑因为馨儿被老太太批评了。”馨儿正眼望街面愣神，一脸呆萌相，没有任何反应。

说实话，在老太太义正辞严批评我之前，我的心情已经有点糟糕。在人民大学附近街边抱着个婴儿，这是什么形象，住在北京的人大概都知道。老太太的批评，无异于雪上加霜。

屋漏偏逢连夜雨，那天的郁闷事还没有完。两个小时后，我被停车场管理员笑嘻嘻地告知：有人剐蹭了我家车子的右侧前门，面积还不小。跟肇事者填写完交通事故快速处理单，约好定损、修理的时间地点。肇事者离去不久，我发现左侧后保险杠也被谁剐蹭了！

修车事小，无非是走保险，一个星期不开车而已。让馨儿跟我一起在严重雾霾的天气里，流浪似的徘徊于易滋歧义的京城街头，呼吸着有毒的空气，遭受他人善意的谴责，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将来，馨儿长大后，万一京城不再有雾霾天气，她不知道PM2.5是个啥玩意，跟她讲起这件往事，她很可能会像听童话故事一样，表现出根本不以为意的洒脱和大度。不以为意，自然也就无从宽恕。我呢，大概也只能像鲁迅先生在《风筝》一文末尾所说的那样，“我的心只得沉着罢了”。

为了避免那个时候的惆怅，现在必须写出我的“没有办法”和为什么“有家不能回”。

这得从馨儿姥姥我岳母说起。

    妻子怀孕以来，岳母就来家里照顾她，料理一切家务。馨儿出生后，她既是全职月嫂，又是全家保姆，做饭、洗衣、打扫卫生，基本上都是她的职责。一年半来，她只中间因事回老家待了三四天，根本没有歇息的机会。终于，因为劳累过度，“国庆”长假期间，多年未犯的淋巴结炎复发了。

长假结束，从河南老家回到北京。我和妻子几次要带她去医院看病，岳母都以老毛病吃点药（假期从老家买了些中西药）就会好的为由拒绝了。但是，几天过去，我们看情况未见好转，便利用我没有课的一天，硬是带她去了海淀医院。

    妻子带岳母去医院，留我和馨儿在家，由我独立照看馨儿行不行呢？这有相当的困难。冲喂奶粉我能胜任，换尿不湿、把屎，我一定会手忙脚乱的。因为，几乎没有独立完成过。虽说馨儿身体皮实，没有莫名其妙的哼唧哭闹，不无理取闹，是个比较省事的孩子。但是，她也是很有性格脾气的小朋友，有理时很会闹人。最近，给她穿衣服，她都会抗拒挣扎，不愿意带尿不湿，肚子饿了，会瞬间哭声大作，刻不容缓，抱着她时，不允许坐下，必须站立，走动，她自己则身体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灵活自如转动，到处寻找玩具，随时向目标物投身扑去……带馨儿是一件非常考验体力的事情。我承认，自己不是一个称职合格的奶爸。昨天路上想出两个句子，“外面世界精彩如许，不如回家抱抱闺女”。说给妻子听，她的评论是：“说得很好，做得一般。”

    岳母作为跟馨儿待在一起时间最久的人，当然愿意馨儿跟着去医院；妻子其实也愿意随时可以看到馨儿。于是，我们决定，带馨儿一起去医院。相互安慰说：做个身体检查，时间不会太久的。

    到了医院，看着许多人进进出出的人一脸病容，咳嗽声不绝于耳，我们决定不带馨儿进去，由我带着她，待在车里。

    本以为，我带着馨儿在车子里等她们一会儿，很快就可以回家了。不料，等了一个多小时都不见人影，打手机又不接听。馨儿不愿意继续待在车里。医院停车场尚算开阔，却也无甚可供馨儿赏玩之物。无奈，我只好抱着她四处转悠。先是在停车场范围内转。停车场转腻了，就往北边中关购物中心方向转。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男女有不少人是戴着口罩的，目睹她们匆匆的行色，漠然的神情，想起那里离人民大学很近，我忽然感觉不自然起来，快步向中关购物中心走去。先在大厦外的长椅上坐了一会儿，然后走进商场。

    商场内一个有喷泉的金鱼池边长椅上，成了我有效的歇脚地，因为馨儿在那里找到了她无尽的乐趣：趴在栏杆上出神观察喷水，咿咿呀呀，仿佛自言自语，仿佛跟金鱼对话；转身冲着经过的人，手舞足蹈，像是表演节目，像是分享快乐。时而面朝水池，时而面朝行人，圆转自如。要不是妻子来电话，至少还可以待上一个小时。

以为检查完毕，可以回家了。不料，那只是等待验血结果。结果得半个小时后才出来。岳母没有食欲，想要坐在车里休息，我和妻子馨儿去附近饭馆简单吃点午饭。饭后妻子领着岳母进去看结果。在她们进去一个小时没有音信的情况下，我抱着馨儿重复上午的动作，在停车场转悠，出停车场往中关购物中心走……老太太的严厉批评就发生在我们去往购物中心路上的街边小憩！

遭批评后，我只好抱着馨儿原路折回停车场。停车场无法让馨儿感到安静，只好进医院找她妈妈和姥姥。陪着她们交费，取药，去打吊瓶。车子被剐蹭，就发生在这期间。

我当然清楚，不厌其烦，记下这流水账，于人，无益；于己，也不过是记录了乱麻般生活状态的一个平凡情节。有过类似经历的朋友，或许会报以同情的一笑。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