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陀三日

    中国人信佛教，特重四大菩萨。其中极受善男信女欢迎的“大悲”观音菩萨，其道场在浙江的普陀山（其他三个，“大智”文殊菩萨道场在山西五台山，“大行”普贤菩萨道场在四川峨眉山，“大愿”地藏菩萨道场在安徽九华山）。有资料介绍说，只有十二平方公里的普陀小岛，大小寺庙一共有三百多个。每年能吸引三百多万各国的游客，他们除了来自中华本国的，还有不少是来自日本、韩国以及东南亚各国的，因此普陀山被称为是半个亚洲佛教的圣地。不用说，三百多万游客中，大多数是僧人香客。他们不远千里，凭借水陆空各种交通工具，从四面八方来到普陀，目的是拜佛，是烧香，是心中有所祈求。

    像我这样并不信仰佛教的人，也不辞辛苦，冒了盛夏的酷暑，来到普陀山，一不拜佛，二不烧香，心中也没有祈求菩萨恩赐的项目。在香客们看来，大约是有些不可思议的。但是，他们大约不知道，我这样的人到普陀，虽然无求于佛，却是有求于自然造化的：求那山，那林，那海，那云，那古刹，给予我美的愉悦。

    下火一般的天气，我们在一间农家小院住了一天，一天，又一天，一共住了三天。一方面固然是因为那农家小院房费较为合理，为我们所乐意承担；但更为重要的原因则是，岛上有着丰富多样的景物，让我们有些流连忘返。

    当地僧人和善男信女们杜撰、附会的种种有关感化、灵异的故事和景物，我们可以不去理会，但经营、传承了成百上千年的寺庙，至少有两样东西是值得一看的：殿宇建筑和古树名木。普陀这一方面自有一般寺庙不可企及之处，普济寺的元代石制佛塔（太子塔）、硕大漂亮的放生池，法雨寺尊贵无比的御赐黄琉璃瓦九龙殿，普济寺附近的千年古樟，普慧寺附近二百多年前缅甸一游方僧人栽种的鹅耳栎，都是当地僧侣和善男信女们津津乐道的事物，我等教外人士慕名而往，也确实可以享受一番眼福。佛教我不信仰，但是，拜它好生戒杀之教义所赐，得以保护存活下来的林木，是可以给我无限美好的感官享受和心灵慰藉的。

    天下名山僧占多。佛寺所在，每有自然奇观在焉。普陀山，山不高，却得天地之灵气，有清泉，有怪石，有茂林修竹，有平坦宁静的港湾沙滩，有海潮激荡之岩穴石罅。那些地方，宜观赏，宜思索，宜感叹，宜发呆，宜独坐静观，宜结伙嬉戏，宜流连忘返，宜徘徊不去。普陀山的盘陀石、紫竹林、百步沙、千步沙、潮音洞等等，就都是那样的自然景观。

    古迹林木之外，文人墨客的诗词，好事者的摩崖刻石，也可以提供给有求知欲者、喜附庸风雅者记忆、背诵、赏玩，炫耀博闻，炫耀博学，炫耀博洽。

    乱世讲武，盛世修庙。我们看到，普陀山有多处修建新寺庙的工地，其中有的规模还相当之大。不难想像，不久的将来，那里庙宇的数量将大大增加。显然，有关部门和有关人士正立志要把那里变成举世无双的佛教圣山。

    作为普通游客，我却发现了一些跟佛教教义背道而驰的事物：岛上极少见到素菜馆子，招徕游客的农家院，恨不得客人们“一日三餐有鱼虾”，那鱼虾的价钱又都是出奇地高；所有饭馆，饭菜酒水的价格，都是其他地方所难以企及的；所有景点出售的饮料等物，价钱通常是别处的两三倍；上岛时收取不菲的门票之后，岛内公共交通还要收取比任何城市都高许多的票价……一句话，香烟缭绕、梵呗嘹亮的小小海岛上，有一群人正在假“这是旅游胜地”之名义，大行宰杀之事。有一天，我们在通往普慧寺的石级上，看见有一位僧人打扮的中年女人在冲着一群越过一步一跪拜的她向上走去的游人，破口诟骂，“你们看见我在跪拜，还要走到我的面前去，你们受得起我的跪拜吗？啊！”复读机放录音似的，翻来覆去，声色俱厉。

    普陀山要想成为举世无双的佛教圣地，这一群人的行为，需要来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2007-8-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