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哥

    晚饭后打的回家，碰到一个有趣的司机。

    因为天气很热，上车后发现没有开空调，就顺手将车窗往下摇了摇，以便放进更多的风。这时，司机表示可以把空调打开。他说之所以没有开空调，是因为此前一直开着，似乎有点感冒了。我于是跟他说，不开空调也没关系的。司机却说：“还是开吧，我也觉得热了。”

    看样子这司机挺随和，也愿意说话。瞥见他浑圆的光头，我就跟他开玩笑说：“你的发型学的郭德纲吧？”北京有许多人爱听相声，出租司机中就有不少，我坐出租，碰到过不少喜欢听郭德纲相声的。我估计，这司机有可能是其中之一。

    不料，这位司机一点也没给我面子。他严正声明，他的发型跟郭德纲没有任何关系。他说自己几天前还留着长头发，因为觉得夏季天热尘土多，洗头不方便，就剃了光头。这样收车回家，水龙头下一冲，毛巾一抹就可以了，图个省事。他向我保证，到了秋天，他肯定还会留长发的。

    发型渊源交代清楚之后，他意犹未已，开始批判起郭德纲的相声。他说，郭德纲的相声尽管现在很火，但是他不怎么欣赏。不欣赏的原因有两个：一是他对郭德纲的人品有看法。主要根据是，郭德纲不专心说相声，到处做节目，还经常拿别人砸现挂，把笑声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二是郭德纲的相声太注重现场效果，包袱太密，迎合听众、观众的口味，不够含蓄，没有韵味。此外，他对郭德纲把他们“德云社”的相声演出门票从10元提高到20元，也很有看法。他认为，以草根相声炒作出名的，这样做很不厚道。他说，这一点就不如“周末相声俱乐部”，人家就一直坚持10元门票，不涨价。人品艺术，两个方面他都说到了。

    虽然我不很赞同他的说法，但是我不得不承认，这司机说话有根有据有条理，是挺靠谱的一个人。于是就装作挺赞成他的看法，不时刺激他往下说。大约是觉得有了一个不错的听众，这司机就把中国相声如数家珍般地列举了一番。我听过的相声名段不算太少，但是，我听过那些段子，他不但全都听过，而且往往听得烂熟，能够惟妙惟肖地学上几句。他最推崇的相声名家是刘宝瑞、赵振铎。当然，马三立、侯宝林、马季、姜昆、李文华、李金斗等人，他也都有不错的评价。他有个说法，在我听来挺新鲜：“论才华，年轻一辈相声演员中，数郭冬临最突出。”在我的印象里，郭冬临除了在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会上演一些不痛不痒的小品之外，就是演推销洗衣粉之类的广告，差不多是一个家庭妇男的样子了。这位的哥对苏文茂也赞不绝口，他说苏老先生虽然学历不高，但是他的《歪批三国》确实精彩。“大专文学系毕业”，“专门研究古典文学”，“《三国》这部书看过七百多遍”，“八岁那年，给各大学文学系讲课”，太逗了。这位的哥不但能说出各家相声的若干艺术特点，能即兴模仿一些片断、名句，对于相声演员之间的师承关系、恩怨始末也了解不少。三言两语，皆俨然知情人口吻。我得承认，关于相声以及相声界的人际关系，他的知识是我所望尘莫及的。

    大约是我的一句“你是我见过的了解相声最多的人”，鼓励了他。他就又兴致勃勃地谈起了自己别的爱好：中国象棋、围棋、台球、乒乓球、足球、篮球、沙壶球……除了羽毛球，他全都玩过，也喜欢看这类比赛的电视转播。关于中国象棋、围棋，他谈得比较多。中国象棋南北风格截然不同，某某是目前国内无可争议的第一高手，某某是东北第一高手，他都是娓娓道来。在他随口罗列的一串象棋名家名单中，我只听说过胡荣华、柳大华等少数几位大师的名字。围棋他主要谈了中国棋手的恐韩症，曹薰铉、李昌镐谁谁谁，往往一个人就能压中国棋手十年，不得翻身。韩国尚且如此，更不用说日本的小林光一等等了。常昊跟李昌镐十几次决赛，只赢了两三盘，实力相差太悬殊云云，都是我所不了解的信息。

    因为一开始他就告诉我，他的年龄跟郭德纲差不多，即三十几岁了。看他的爱好，尽是些需要大块时间、需要安静的项目，在问知他结婚了之后，我就说：“你媳妇能配合你吗？”他又不无得意地告诉我，他媳妇大专念的是文秘专业，会下象棋，写得一手好字。

    说话间，我就到了目的地。我一边付钱，一边给他一个总评：“你很不简单，有这么多的爱好，而且都达到相当的程度。”就在我打开车门的刹那，这司机笑着冲我说：“我还有一个爱好还没跟您说呢？好色，我还很好色。”

    很可惜，三十一元车钱的一路，我只能听到这些，他的好色故事，我就听不到了。

                                       2007-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