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的阊门

到苏州的第一天，傍晚从寒山寺回宾馆的路上，坐在出租车上看见重修后的阊门，仿佛前世曾经到过似的感到熟悉，亲切。我怦然心动。这次在苏州逗留的两天里，我三次步行经过阊门，其中一次专门在阊门一带溜达，徘徊不忍离去。

据文献记载，苏州旧城有八个水陆城门，阊门是其中之一，位于苏州老城的西北角偏南一点儿。旧阊门毁于太平天国运动时期，现在看到的阊门水陆城门，是去年年底重修完成的。今天，苏州保存、修复的古城门只有两座，盘门和阊门。据说，如今的阊门水陆城门是在阊门旧址上按照旧时式样重修的。

我之所以在阊门一带徘徊不忍离去，不是因为我对那新修古迹的建筑形制怀有浓厚兴趣，也不是我特别喜欢那里的风光景物。相反，那些石块、砖瓦掩盖不住的新鲜泛白，让我感到有些不舒服。我之徘徊不忍离去，那是因为，在我的脑海里活着一个唐朝的阊门，充满诗意的阊门。

到唐朝开国，苏州城已经是拥有一千年余历史的古城，附近有着姑苏台、剑池、泰伯庙、阖闾墓等众多古迹。中盛唐时期，苏州已经成为著名的游览之地，诗人们络绎不绝地从各地来到这古代吴国的故都，游览名胜，凭吊古迹。杜甫、张继、韦应物、刘禹锡、李绅、白居易、李商隐、曹邺……一大批已经和尚未成名的诗人，有些是专程到这里游览、凭吊来了，有些是人生奔波路过这里，也有些是奉朝廷指派到这里做官的。不管是什么原因，什么目的，他们都留下了写到阊门的诗歌作品。读其诗，怀想其当年风采，怎不令人心驰神往呢！

“王谢风流远，阖庐丘墓荒。剑池石壁仄，长洲荷芰香。嵯峨阊门北，清庙映回塘。每趋吴太伯，抚事泪浪浪。”（杜甫《壮游》）正在深情缅怀往古圣贤的青年杜甫，或许夹杂着些许自己初次科举考试失利后的失落情绪，神色凝重。

“耕夫召募逐楼船，春草青青万顷田。试上吴门窥郡郭，清明几处有新烟。”（《阊门即事》）这诗如果是张继所作的（《全唐诗》柳公权名下也有这首诗），那么，这位半夜里在寒山寺外枫桥下的客船上流着思乡泪的诗人，就不免让我们肃然起敬：因为他的心里不是只有一个自己，还装着苏州城里成千上万的百姓。

“独鸟下高树，遥知吴苑园。凄凉千古事，日暮倚阊门。”（韦应物《阊门怀古》）十五岁开始做唐玄宗的贴身侍卫，曾经在家里藏匿过亡命徒、成天赌博、偷人妻女的无赖。一旦觉醒，折节读书，成为“立性高洁”的诗人之后，韦应物心中来自久远历史的凄凉，更加令人感慨万端。

相比之下，刘禹锡的咏阊门诗作，给我们留下的人间情意与情调，无疑是最多的。“泰娘家本阊门西，门前绿水环金堤。有时妆成好天气，走上皋桥折花戏。”（《泰娘歌》）从前春秋伍子胥出发攻打楚国的城门，日后宋代贺铸蓝桥魂断的城门，刘禹锡却看到了一幅美丽的图画，碧水丽人，风光旖旎。“流水阊门外，秋风吹柳条。从来送客处，今日自魂销。”（《别苏州二首》之二）刘禹锡也曾经在这里跟送行的朋友挥手作别，缱绻之情，溢于言表。刘禹锡还描写过白居易在此为官期间造福于民，离任之际，百姓依依不舍的动人情景：“苏州十万户，尽作婴儿啼”（《白太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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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城门，可以引来这么多的唐朝诗人，吟哦出这么多的好诗佳作，苏州阊门实在是不寻常！                      2007-3-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