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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苏州吃生煎包
我历来不是一个挑食的人,五谷杂粮、山珍海味,无论是做成东酸西辣,还是南甜北咸,都可以吃得津津有味。不挑食,因而对待食物亦无偏爱深情,不会有唐玄宗对待爱情那种“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偏执态度。所以,每当有人问我最爱吃什么东西,我就会感到难以答复,因为我确实不知道自己爱吃什么。多次受窘之后,我终于想出了一种自认为比较好的回答:“我喜欢那些不太容易吃饱的东西。”这虽然有些答非所问,倒也说出了我吃东西有点类似欧阳修的饮酒——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吃东西之意不在东西本身,而在于那种东西所可给予我的情调。就是说,能让我悠然享用的食物,我就认为是好的食物。
近年以来,祖国经济的发展我也是明显受益者之一,生活水平已经达到温饱以上。三餐无忧,经常面临的苦恼就成了:没等肚子饿,下一顿的时间又到了。
总之,现在谁若是问我最爱吃什么,我就会更加感到难以答复了。
可是,正是在这个时候,我意外地在苏州发现了一种好吃的东西——生煎包。
走在苏州市阊门附近的一处老街上,大石块路面、老宅、老店、古戏台,真有时光倒流回到旧社会的感觉——不得不承认,我有些喜欢这种旧社会的感觉。走着走着,闻到一阵食物的香味,仔细辨别,肉香、葱香、面粉香、芝麻香兼而有之。原来,有个跟我们擦身而过的老太太,她的手里提着一小袋还在冒热气的东西,那便是生煎包。可能是我没有及时吃午饭,肚子真的有些饿了,也有可能是整洁干净的石街粉墙的江南小巷,让我的神经触须对一切生活细节都格外敏感。那生煎包的香气,顿时唤醒了我沉睡已经的对于食物的渴求。当时就在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寻到卖生煎包的地方,也买一些来尝一尝。
走过一座跨河而建的石拱桥,就是一条很热闹、店铺林立的古街道。在这条古街道上走了大约三四十米,远远看到一家店铺前边有好几个人在排队。走近了发现,是“黄天源”小吃店,是一家百年老店——店门口的一块木牌上有文字介绍。刚才那老太太手里提的生煎包,不用说,就是在这里买到的。看样子,这是一家相当有名的小吃店。后来在网上检索,吓了一跳,竟然有人说苏州“黄天源”是华东第一生煎包!当时,我是不假思索,就加入了那购买生煎包的队伍的。
就跟别的名小吃一样,生煎包的制作场面也是相当感人的。一个直径将近一米的生铁平底锅,也许应该叫鏊子,上边密密麻麻地码者生的煎包,大鏊子上盖着淡黄色的杉木盖子。制作者是一位相貌有些像知识分子的中年男子,一只捏着状如橄榄球手套、防火隔热的东西,不停地转动倾斜着的大鏊子,有点像赌场里边的轮盘。大鏊子下边是一个大号的天然气炉灶,火势很大,呼呼作响。看过那火势,再抬头看那制作者,只见他表情庄重、沉着,真有如一位指挥若定的将军呢。这位将军,中间几次揭开杉木盖子,浇上一些水,也可能是高汤。然后,继续转动。
七八分钟之后,生煎包的火上作业就完成了。制作者关掉炉火,将大鏊子放到旁边一个平台上。快速地揭开山木盖,撒上一把切碎的葱叶,盖上盖子。冲着我们八九个排队的人,淡然地说:“需要焖两分钟。”说完,就离开操作台,走进店里去了。他一进去,就出来了一位胖胖的中年偏老的妇女,妇女负责卖生煎包。一份八个,五元钱,我们买了一份。先是打算边逛边吃的,但是转念一想,又决定进店坐下,再叫了两碗馄饨。
果然是名小吃!那生煎包、那馄饨,鲜、香、细、滑,都是空前的好吃。吃完的时候,不禁有些惆怅:怎么这么快就吃完了呢!
事情过去将近一个月了,现在回头想起来,我还是有些不服气,自己认为还不是一个能够这么轻易地就被一种食物征服的人。想来想去,就想出了一种解释:香味的诱惑是次要的,我可能主要是被那店铺的一句宣传生煎包的广告语俘虏了的。那句广告语是:“来自童年的记忆……”。我还清楚地记得,排队等候的几分钟时间里,我的脑子一直想的是家乡的贴炉猪肉烧饼,我童年时代是五分钱一个,现在据说已经涨到了一元钱一个。生煎包的葱香、肉香,跟我记忆中的童年的烧饼的味道,重合在一起了。走在苏州这个典型的江南街巷中,一切古老的记忆,都不啻是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令人陶醉其中,欲罢不能。
刚才网上检索,看到有人说,苏州最好吃的生煎包,还不是“黄天源”的,而是一个哑巴做的。哑巴,生煎包,小店,江南小巷,听起来就很有生活情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