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追记·百家羹

平生不会写应景文字，等意识到应该写篇应景文字的时候，这景差不多已经过去了。

鄙乡有几个节日跟别处颇有不同之处：中秋节是八月十六日——因此，八月十五出生的我在家乡就不算中秋生人，而本村晚我一天出生的一个小学同学就被堂而皇之地取名为“丙秋”，大概是“丙辰中秋”的缩略语。元宵节也不是正月十五日，而是正月十四日。元宵节在我的家乡不叫元宵节，就叫“正月十四”，也不以吃元宵或者汤圆为庆祝项目——吃元宵或者汤圆的是冬至日。“正月十四”我们吃羹。

羹分两种，分别叫甜羹和咸羹。顾名思义，甜羹是甜的，搁红糖；咸羹是咸的，放盐。两种羹，烹制方法相似，都加水在大锅里煮，熬，不时搅拌；其材料有同有异，同的是都要放淀粉，异的是：甜羹材料种类相对少些，只放甜味、爽口的食料，例如荸荠、红枣、胡萝卜、去皮的蚕豆瓣，当然也可以放鲜猪肉；咸羹材料较多，猪肉（咸肉也可以）、海鲜、鲜豆腐、豆腐干、粉条、青菜等等。经济条件好的人家，参鲍翅肚大约也是可以的，只要切成小颗粒状即可。咸羹比甜羹更有发挥余地，更富有营养。因此，现在更多的人喜欢咸羹。我本人则比较喜欢甜羹，甜羹像果冻，看起来透明，作琥珀色或咖啡色，吃起来爽口。咸羹在我看来，偏于粉状，有失“羹”之本义——我一直没来由地认为，“羹”就是应该像果冻的。深究下去，可能跟我喜甜食也有一定的关系。

家乡“正月十四”有一个习俗：这一天傍晚开始，小孩子可以走进任何人家，乞一碗羹吃。小孩子乞吃的羹，户数越多，将来就会越长命百岁。这一天，所有人家都会敞门欢迎别家孩子来自家乞羹，决不吝啬，一般也不计较平时两家的恩怨。我小时候也曾经吃过“百家羹”，跟小伙伴比赛看谁吃的户数多。当然实际上也基本是跟要好的三五伙伴相约，去对方家串门乞羹。去陌生人家乞羹的情况不是绝对没有，比较少。因为我们蹿进一户人家时，该户人家往往刚刚烹制好羹，滚烫出锅，我们小孩子又急着奔往下一户，急于吃完羹后去玩耍。心急吃不得热羹，嘴唇、口腔被烫，疼得嗷嗷叫是常见现象。我小时候是粮食紧张的年代，那一天各家大人都很大方，一盛必然是一满碗，我们不敢“剩饭碗”（不吃完）。所以，实际上是决无可能吃到百家之数的，通常三五家也就打住了。小伙伴中有自称吃到十几家的，不排除有吹牛成分。

想起吃百家羹，就仿佛回到了少忧少虑的童年时代。    2007-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