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4月的一天，我应邀赴邯郸参加一个文学活动。巩义到邯郸没有动车，只有普通的火车。本来就喜欢慢节奏的我，没有犹豫便购票上车，K386，成都开往沈阳的列车。

到达郑州站后，火车“吐”出去了一些人，又“吃”进去一些人，这些被“吃”的人当中有一位满头白发的男子，座位在我对面。毕竟还没出河南，都是老乡。我对“白发男子”微笑以示问候。“白发男子”很健谈，问我：“这节车厢是18车厢，所在的方向是东还是西？”

我愣了一下，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白发男子”问：“这趟车是从西开来的还是从东开来的？”

我说：“这趟车是从西边开来的……我在前一站，巩义上的车。”

“白发男子”的脸色凝固住了，卜卦似的手指头一扒拉，说：“这是最后一节车厢……怎么这么倒霉？”

最后一节车厢怎么啦？难道他把车厢号跟“十八层地狱”联系起来了？我笑着安慰“白发男子”：“‘十八’也不错，一路发嘛。”

“白发男子”摇摇头，说：“坐汽车应该坐后边，坐火车一定要坐前边。”

“为什么？”我还没反应过来。

“白发男子”说：“汽车容易撞车，坐后边安全；火车容易脱轨，坐前边安全。”

我恍然明白，但深不以为然，说：“现在的交通安全系数高多了，不会有事。”

“白发男子”摇摇头，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没事的。”我笑着安慰“白发男子”。

“白发男子”说：“这趟车怎么还不走？是不是前方出事故了？”

我告诉“白发男子”，这趟车本该8:08到郑州，8:23开，偏偏提前了，不到八点就到了郑州。

“白发男子”的头不停地转动，像是在寻找什么，一边自言自语道：“这可咋办？这可咋办？”

“您到哪里下车？”我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新乡。”

“一站地，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

“倒霉了，危险随时都会发生。”“白发男子”还沉浸在他的世界当中。

这时候，过来一位中年女性乘务员。“白发男子”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美女，我想调换一下车厢。”

“您可以私下跟乘客商量。”美女边走边说。

“白发男子”的目光追着美女：“美女，我想补个卧铺。”

美女转过身来，露出了八颗牙的微笑：“这个可以有。”

“白发男子”微信扫码补差价，美女用手中的玩意儿（便携式电子补票机）给“白发男子”“呲呲”地出了一张票。

“白发男子”喜滋滋地拿着票，朝我微笑了一下，朝车厢的另一头走去。

我拿出一本《小说选刊》翻看，刚看了一篇小说的开头，火车启动了——8:23到了，火车准时出发。一分钟不到，“白发男子”转了回来。

我说：“您怎么回来了？”

“白发男子”原来的座位已经有人了，又没有别的空位，他就靠座椅站在过道上，他哭笑不得地说：“早知这样，我就不改卧铺了。”

“怎么啦？”

“白发男子”的下巴歪了歪，示意我看窗外。

我这才发现，火车的方向跟来时刚好相反，来时从西向东，此时由东向西，我所在的18车厢由尾变头了。我很快明白过来，从巩义方向来时走的是陇海线，此时已经更换火车头，走京汉铁路北上，东西向改为南北向了！

“大爷，您可真逗。”我憋不住乐了。

他忙摆了摆手：“别叫我大爷，我四十刚出头。”

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按年龄，他该叫我哥呢。

心里的阴影消除了，“白发男子”兴致高了许多，一路上谈笑风生，讲俺们河南的少林寺，洛阳的龙门石窟，三门峡的白天鹅，巩义的“河洛古国”，等等。河南的胜地还没有聊完，新乡站就到了。“白发男子”下车的时候，我们互道祝福：

“一路顺风！”

“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