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镇
陈 毓
竹林镇三个字给我联想,有点侠,有点义,有点神秘,还有点浪漫。在我未去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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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铁如风,我喝一杯咖啡的时间,它就把我从西安城北驮到了巩义城南。真是快。也因为这快,足够我们有时间在到达竹林镇前,先去康家院子看看。
明艳的秋阳下,在邙岭与洛水之间,一片鳞次栉比的建筑群铺展眼前,正是巩义康家院子。康家院子又叫“康百万庄园”,叫康百万,顾名思义,是指康家的财富之多,据说康家基业创于明代,兴于清初,乾隆时进入全盛,咸丰以后逐渐没落,民国中期走向衰败,和国势民运的康兴与衰微步调一致。据说康家富裕了十二代四百多年,全盛时候实力扩展至几个省份,“头枕泾阳、西安,脚踏临沂、济南;马跑千里不吃别家草,人行千里尽是康家田”。
“康百万”不是指某一个人,而是明清时期以康应魁为代表的整个康氏家族的统称。当年康家靠河运发财,靠土地致富,康家院子鼎盛期占地240余亩,有19个分区,各分区彼此勾连,建筑精致,气势恢弘。庞大与精湛今天依然可见,穿行一个个庭院,那些留存的古建筑,依然显现着砖与瓦,砖与木,木与石的智慧,建筑布局之巧妙,雕刻手法之细腻,内容上的形神兼备都使今天的我感慨,站在百年高龄的老树的树影里,仿佛听得见康家教授儿童的朗朗读书声,这诵读声跨越古今,在这个深秋的午后,格外的美好悠长。
摘录康家家训于此:
留有余,不尽之巧以还造化;留有余,不尽之禄以还朝廷;留有余,不尽之财以还百姓;留有余,不尽之福以还子孙。盖造物忌盈,事太尽,未有不贻后悔者。临事让人一步,自有余地;临财放宽一分,自有余味。
从康百万庄园去竹林镇,车行30分钟。同游者,芦芙荭、刘立勤二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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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镇会后,一大群文友去巩义宋陵。
西风残照,汉家陵阙,自古关中帝王地,身处西安,汉风唐韵,易于寻觅,宋陵,却是头回去。北宋9帝,除徽、钦二帝被金兵掠去死于北国,其余7帝均葬于巩,名臣包拯、寇准,老杨家的猛男儿杨六郎的陵墓,也都陪葬在这个庞大的陵墓群里。
宋朝是宋朝皇帝们的,更是王安石、欧阳修、苏东坡、黄庭坚、沈括、毕昇、李清照、辛弃疾的,行走宋陵,眼睛着看凄凄荒草中默然肃立的大宋群臣石像、忠诚守卫的吉鸟瑞兽,我耳边回响的,却是美丽宋词绵密的句点。
我的一位朋友感慨,他最心仪的时代是宋朝,因为宋朝的科学精神,那么地具体、理性、缜密。光是“四大发明”,宋朝就占了两项。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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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僻天下寒士俱欢颜”。这是忧国忧民的杜甫的声音,巩义是杜甫的故乡,一生颠沛流离的杜甫,难得露出欢颜,只有念及故乡,才能如此畅意舒怀,他写,更是说:“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向洛阳,洛阳依然遥远,贫病交加中,望故乡,心温暖,于是他说“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他联想“孤雁不饮啄,飞鸣声念群”。心念故乡,心又惭愧,他说“江汉思归客,乾坤一腐儒”。但这一切的一切,最后依然是一声长叹,“故园目不及,远客独愁凄”。长太息,故乡终在幻影中。
杜甫故居距离竹林镇也是三十分钟的车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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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竹林镇,我望字生意,于是我希望有如海的竹林和我相遇。于是我联想竹林镇是一个有点侠,有点义,有点神秘,还有点浪漫,一个古意深沉的镇子。但是竹林镇很现代,工业发达,人民富裕,我们目睹那宁静农家小院出来的,不是荷锄上山的庄稼人,是驾车的少妇,她在短短的十五分钟里,出去,并接回她放学的孩子。
一万人口的竹林镇,却是巩义市面积最小、人口最少、人均收入最高的乡镇。
这肯定是一个奇迹,奇迹的背后,站着一个叫赵明恩的男人,他用30年的实践,成就了今天的竹林,他在台上讲话,语言朴素却热情,语气铿锵却实在,他看上去似乎面冷,但他的心里一定是活跃着岩浆般的激情的。我现在后悔我没有和那个神情宁静的农家少妇聊一聊,若是我询问她眼里的赵明恩,想必我将另有收获。
解读奇迹,需要眼里、心里、智力,匆忙来去,我的眼里、心力、智力都不够我读懂那些,但是,我有一点联想,赵明恩以及他带领下的竹林镇,他们的过往、当下以及未来,和康家家训里的大智慧,和杜甫常怀的天地之忧虑,以及被我朋友思慕的宋代的科学精神,在道理上,是相通的吧。
肯定是相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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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依然觉得竹林镇给我联想,有点侠,有点义,有点神秘,还有点浪漫。在我未去之前,它可以是我一篇小小说的名字,现在,它已经是我的一篇小小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