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如烟旧事 |
1989年3月7日夜,我忽然接到上海市体委一位同志打来的电话。他告诉我,新上任的国家体委主任伍绍祖明天将从福建来上海考察体育工作,他说:“伍主任特地让秘书从福建打来电话,希望在上海见见你,并同你谈谈……”我同伍绍祖素昧平生。在他当国家体委主任之前,我甚至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他找我干什么?我心里直嘀咕。
3月9日早晨七点左右,我依约赶到上海西南部的奥林匹克俱乐部。一会儿,便看见伍绍祖风风火火地从宾馆里走出来,他身披军大衣,戴军帽,蹬一双解放鞋,完全一种军人风度。“今天,请你陪我去青浦水上运动场看看,路上有两个小时,可以谈很多问题……”他说话很短促。于是,我坐上了一辆考斯特面包车,同行的还有当时的市体委主任金永昌等人。我与伍绍祖并排而坐,“我来国家体委工作之后,看了你以前写的一些文章,锋芒毕露啊……”伍绍祖的一番话,说得我有点紧张。这年的春节前后,我记得,我曾经写了三篇长文,《中国女排问题的真真假假》,说的是奥运会中国女排兵败汉城之后的一些恩恩怨怨;《体育馆路2号的人和事》和《唉,这条宽阔的路》,写得都是体制改革方面的诸多烦忧。说实话,这些文章也得罪了一些人。我知道,当时有人发话了,“不准徐世平再进国家体委的大门”。伍绍祖是不是找我兴师问罪?
没想到,伍绍祖话锋一转:“我觉得你很有些想法。这次来,主要是想听听你对体委一些问题的看法。我刚到体委工作,需要多多地了解情况。古人说,偏听则暗,兼听则明嘛。”接着,伍绍祖向我提了很多的问题,征求我的看法。我很感动,一个部长,专门跑来找我这样的小人物征求意见,足见其不耻下问的作风!我是当记者的,当然也不愿放弃采访伍绍祖的绝好机会,于是,伍绍祖就当时人们关心的一些敏感问题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比如,讲“透明度”,讲人材流动,讲“让球”问题等等。有一句话,我至今还记得。伍绍祖说:“我们应该讲‘透明度’,但这块玻璃一定要平,否则,折射出来的光不就是光怪陆离了吗?!你们新闻界就是一块玻璃……”我发现,伍绍祖虽是军人,但他思路敏捷,说话极有逻辑性,有一种学者的风范。
那天,我与伍绍祖整整相处了一天。我们分手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分手的时候,伍绍祖风趣地对我说:“今天,我们各得其所,我听到了意见,你采访到了素材,是不是?!”他还说,将来有事,可以直接找他,电话、写信都可以。他说他喜欢和记者交朋友。但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去找过他,甚至一年之后我在北京亚运会上因写了一些“不合时宜”的报道,被“赶”回来时,我也没有去找伍绍祖,并求其说情。因为我知道,这种事情,会令他为难的。
北京亚运的挫折,我一时情绪消沉,也很少在报上写东西。1991年的新年刚过、春节之前,有一天,我忽然收到了一张贺年卡,翻开一看,竟然是伍绍祖寄来的。伍绍祖还亲笔在上面写了一段话,大意是希望我正确看待人生道路上的挫折,不断地总结经验,当一名出色的体育记者。等等。我很感动。他是大忙人,居然还会给我这个犯过大“错误”的人寄贺年卡!说心里话,这张贺年卡,使我振作不少。国家体委的主任都没有把我看死,我怎么可以自暴自弃呢?!
1992年,《新民晚报》派我去西班牙采访巴塞罗那第25届奥运会。但在临近报名时,忽然出现了问题。当时,国家体委某司的一位领导以“不合适”为由,正式向《新民晚报》提出换人的意见。这个“不合适”,当然是因为我曾在1988年奥运会期间写过一些“不合适”的报道,1990年亚运会期间又犯过错误。这件事,对我的打击很大。我有些想不通,便给伍绍祖打电话。伍绍祖的秘书后来向我转达了伍绍祖的意见,他说,一个人不可能一辈子不犯错误,即使犯了错误,也应该给他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他还建议,请我们报社正式给国家体委发一个函,这不是你个人的事情,应该公事公办!否则的话,你来找我,我给你解决了,别人会以为我是徇私情的。
这件事,后来终于圆满解决,我很顺利地去了西班牙。在巴塞罗那,伍绍祖还专门在他的下榻处接受了我和中央电视台、中国体育报记者的专访。第二年,我去深圳采访,还被伍绍祖先生找去,陪他打了一次桥牌,总之,我与伍绍祖先生建立了相当良好的关系。
然而,好景不长。1996年,我在主编的报纸上刊发一篇《中国足球十问》的文章。此事损害了彼此的关系。从此不再往来。我也因此彻底离开了体育记者的圈子。此乃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