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诗人带我们去江北城吃河鱼。
江北城彻底夷为平地之后,我再没回去过,我觉得那里跟我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平地,工地,高楼,全世界哪里没有呢。可是毛家山,16中,江北公园,下横沟,体仁堂,江北嘴,三洞桥,老城墙;我少年的家,我的初中高中,我和朋友们聊天的地方,我看电影的地方,我借书的地方,我工作过的地方……却永远消失了。
去年,在美国,一位年将80的老人指着一幢老建筑自豪地说,这是我的小学,也是我母亲的小学。眼泪在我眼眶里不停地涌,我的小学,我的中学,都到哪里去了?还是去年,在都江堰采访,那个叫张森的孩子指着一堆废墟说,我的家没有了,幼儿园也没有了,等我长大了,我都想不起我小时的家和幼儿园是什么样子吧。我抚着他的头,不知如何安慰,心里是感同身受的酸楚。
车在陌生的道路上行驶,我跟自己说,没关系,这只是一个江北城的同名地而已。
车停了,我们一行五人步行到江边,上了一条破旧的小鱼船。船对面是城市的万家灯火,船不远处的上空则是刚峻工的朝天门大桥。
江里的鱼别有一番鲜嫩,最家常的烹调,味道却是一流。老板娘在岸边养了鸡鸭鹅,种了蔬菜,端上桌的所有菜肴都和鱼一样鲜嫩。
我一直忍着,不去问这湾静静的江水,重庆叫回水沱的地方,具体的名字。
陈诗人没忍住,他说他认真考察了,这里就是原来江北城到三洞桥的必经之路,青草坝的回水沱,岸边以前是老船厂。
1993年的春天,每一周我都会到三洞桥邮电所工作一天,给老街的人们送信,汇兑。仔细想想,是要经过江边的一块湿地,但完全不是这个样子,那湾静静的江水要清亮得多,秀丽得多,江边的湿地上有废弃的木船,旧木船边上开着黄的红的小野花,船里面更神奇,不仅有花,还长着蘑菇。多少个静谧的黄昏,我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坐在旧木船的船头,望着夕阳一点一点把远处的江水染红,直至落入江里。
陈诗人带头,每个人都讲述和江北城的渊源。我完全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在心里说我是在江北城长大的,但不是现在这个大工地江北城,也不是是未来那个CBD江北城。我的江北城,藏匿在一个柔软安全的地方,和以前一样古朴,安静,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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