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的，当我得知李安导演的电影《卧虎藏龙》获那么多奥斯卡提名的时候，心理挺激动、高兴的。毕竟这是中国人第一次在美国的“春风得意”之时，并且大有“一日看尽洛城（Los Angeles）花”的夺人之势，然而，紧接着的事情就让得人琢磨一番了。

    我们的电影界和所有的媒体似乎都对此表示了不可理解以及少有的挖苦，尤其以此二人的看法最为代表。据说姜文和一位已丧失了国际市场的X大牌导演听说李安获奖后，两人同时打心理都来气。这个情景就让我想起念初中时候，怎么也不能理解《红楼梦》是一部伟大的小说一样，直到现在我还固执地认为《水浒传》是最好的。但我明白，那时侯人小，水平有限，不懂事，等到了大学或懂事更多的时候，也就会明白贾宝玉和众姊妹们的不同凡响了。我不知道他俩在出了这通气后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自鸣得意，可是比他俩更年轻的第六代导演娄烨却说出了一种真实的感受和普遍的困惑，这个问题也萦绕着我，使我不知道电影究竟是什么？他说“现在越来越难以判定，到底是安东尼奥尼电影还是成龙的《红蕃区》更接近电影的本质”。问题恰恰也就在这里，我知道大家都喜欢看好莱坞的片子，可我早就不看这些东西了，我一点也不喜欢它，或者说，我很怀疑中影公司去拿大家的钱选片时的趣味。我只是在大片的罅隙间找寻一些让我感动的而不是老让我受惊吓受刺激的电影，还有，我对它的技术主义的作派很担忧，而像《小武》、《朋友的家在哪里？》、《苏州河》、《劳拉快跑》、《春光乍泄》、《一一》、《冬春的日子》等等这样的小模小样的东西，都令我爱不释手。

    看《卧虎藏龙》，起初我也不习惯，但很快我就想，很可能是自己的胃口被成龙们弄坏了，每一部都打打杀杀，血腥、噱头这些东西铺天盖地（就像样板戏时代的选择一样单调乏味），而绝不是李安怎么了。他已经让武打片超越了嘿嘿怪叫和打杀的层次，就象前几年王家卫的《东邪西毒》一出来一样，那更象一个讲给内心听的故事，而不是让眼睛去刺激，让嘴巴傻笑。此时，“迎合”之说又甚嚣尘上，一如当年他们把一种谷类作物种到柏林，大获丰收一样，可见这些自命为华语电影领军人物的内心压力是多么大和紧张不安。李安他要讲一个另外的武侠故事，他把武打全抽象化了，使动作变成了线条，它的打斗更象是书法，飞来飞去在竹林之上，绝对是一种“狂草”的境界。“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让人想起张旭、公孙大娘和李白无遮拦的诗，它太夸张了、太美了，不由得人深深地佩服起他做的地地道道的中国味道。

    影片的叙事安排，犹如进园林看景，不让人一眼看尽，而是像设置照碑一样，进行了更多的铺垫与延拓，使故事在一种舒缓的风格中剥茧一样层层展开，几个人物在相互的纠葛中拉开了一场心理战的序幕。李安所擅长的讲故事和描写人物的长处恰倒好处的显露出来。他把故事放在一种东方观众心理的边缘，同时又不断地照顾着西方观众的迷惑与不解，他的叙事的宽容和高屋建瓴的姿态，是大牌们应该自愧弗如的。李安和袁和平将的祖传的武打动作进行了一种非“成龙化”和“非徐克式”的改造，使武侠片脱离了原先的嘿嘿式的打斗和视觉特技，而是更多的进行了一种意境上的演绎。于是，发哥在一种神似而形散的状态中频频出招，用一种不见血腥的优雅埋藏了许多江湖的恩怨是非，杨紫琼们以一种超脱的姿态使所有的武力都呈现为一次美的表演。

    我很同意国内一位电影教授的说法，自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来，华语电影在国际上频频夺奖，仅去年的戛纳电影节，三部华语片捧走四个奖项，加上最近的李安，但与这种荣耀极不相称的是我们的电影市场日益萎缩，老教授不无忧虑地说，随着加入WTO的日子的临近，华语电影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但我不同意他的论证过程，我们是到了生死的临界点了，可两岸三地情况是大不相同的，海外的同胞像李安、王家卫、蔡明亮、杨德昌他们在以我们暂时还不能觉察的努力正开创着华语电影的新空间，而你看我们自己的那位大牌现在只能靠“帮闲的”媒体进行轮番恶炒，他的绯闻和最近的几部电影同样品位很菜。他可是什么都敢整，据说还要大干快上一部实景歌剧？反正不管懂不懂，一抹黑，整！

    相比之下，陈凯歌十分聪明，他已经不在国内玩了，去国外拍一部英文叫《温柔地杀我》的片子。也许他出去后，能把很多问题想开、想透，然后，他也就可能拍出更深刻的华语电影，超过李安。最后，再引用一句姜文以前放出的话，“说穿了，奥斯卡不就是美国国内的一个奖项吗？有什么了不起的，都、都眼红”。但现在他为什么这么“来气”，就没人懂了，真是有趣的反差。反倒是国内一位写足球的资深体育记者把问题说透彻了，他写道：“李安的《卧虎藏龙》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不是中国武侠片的颠峰之作，但它竟一举夺得到十项金球奖提名并最终揽走两项大奖，消息传来，国内某位大导演愤怒地说：‘这是一个笑话’，并认为这是美国电影界进攻亚洲市场的一个阴谋。我倒认为这是两种思维方式的问题，李安的电影是冲击奥斯卡而不是冲击金鸡奖百花奖的，就象米卢是去冲击世界杯而不是冲击甲A甲B一样。” 难道，好莱坞还缺亚洲市场吗？世界都是它的。请不要在这时候忽然又扮成一个民族主义者的模样了，还是沉静一些，大家都期盼着你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