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安琪——潜意识里的诗情

文/沫碎颜

作诗作诗，很多人都认为，好的诗歌是作出来的，这样说来，难免隐含着“刻意”的味道。很多东西，刻意去作，反倒成效不好，这像是在无意之中给了人无形的压力，不是发自内心地去抒发感情，自然而然多了呆板和做作的韵味。一气呵成的作品，往往是情致浓时的意外佳作，没有预料，没有事先构思，只是冥冥中有种力量在推动你写作。若要追其究竟，我想，这大概便是王国维先生曾在《人间词话》中的境界之一吧，“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潜意识里的诗情，不碰尚可，一触即发。我相信，一个真正的诗人，是不需要刻意去绞尽脑汁思考措辞以及结构的，他们只需把自己心中想说的如数写出来就好，诗人是多情的，总是有那么多情不自禁的时刻，于是，他们像是发泄的狮子那般疯狂，又像是一个水桶里的缺口，而脑海中所有的见解便是那即将溢出的水。

近日读安琪，读她的诗就好像读她的人。字句朴素，某些言辞里的力量却能够在瞬间击中人心底的柔软，我尤其喜欢她的这首《如单纯的少年没有永恒的忧患》，这一首诗，是她在凌晨两点半左右的时候发在博客上的，即写即发，显示了一种内心迫不及待的表达。

要到夜晚

才知心静不静

才能酣眠如你

才想起有些人患有神经焦虑症

如我

当梦话钻出土地

到你的鼾声里扎根

连同秘密

也结下盛开的果实

双眼圆睁的人

漆黑中繁殖深渊的心事

猛然坐起

又悄悄躺下

这是深秋

古意常驻的北方

干燥而白

窗外猜拳声乱

我年轻时的癫狂

我年老时的癫狂

都已混杂其中

只有你的酣眠在夜里滚动

如单纯的少年没有永恒的忧患。

首先，让我们来分析一下这首诗想要表达的情感，第一段里，出现了两个人物，一个是“你”，一个是“我”，按照常理说来，有人陪伴的人，对孤独，熬夜，神经焦虑等，应该是不敏感的，可是，“你”已经陷入了深度安眠，“你”已经和衣躺下，甚至发出细微的鼾声，而“我”却在这样一个黑夜里，心如明镜，看着“你”深睡的容颜，“我”却把自己埋在夜色里，一个人的失眠，这是为什么？

“你”不是你，却原来，“你”是我，是年轻时的那个我，是那个单纯无害的我，而今，“我”已逐渐年老，再没了曾经无忧无虑的酣眠时刻，有很多个夜晚，都陷入恍惚中。

所以，在这首诗的第二段里，我们可以看到“你”熟睡的时候，会毫无顾忌地说着梦话，不用担心会有秘密泄露，不用担心会有谁想着在你背后捅一刀，就连“你”的秘密也可以结出果实。那么，“我”呢？“我”经历了人世的太多人情冷暖，越加成熟，却也少了年少时那一份单纯透明的心思，就算自己想要逃脱，却也不能远离自己不想看到的社会的丑陋的一面。于是，在深夜里，“我”失眠了，“我”处在一个焦虑的状态，双眼圆睁，猛然坐起，却无法言语，又悄悄躺下，这样一个细微动作，更显示了“我”内心的忐忑，在这样一个深夜，“我”被如今这样压抑的生活弄得不安，想起曾经的安眠，此刻，只能无奈地坐起又躺下，不惊动任何人。这是一种深刻的醒悟与追思，想念年少的单纯美好，却也在想念的同时，明白过来，“我”已经老了，再也回不到最初了。

深秋，北方，干燥，猜拳。这一连串的文字结合起来，便营造了一种寒的气氛，不是寒冷，寒的是人心，这样的季节，这样的地点，这样的时刻，年轻与年老共存，一个是回忆，一个是现状，两相对比，颇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最后，渐渐深入，回到最初，又看到“你”的酣眠，点明诗题“如单纯的少年没有永恒的忧患”，一切水到渠成，安琪展现的是当时之景，从她发表这首诗的时间，以及在这首诗里所抒发的感情看来，皆是深夜里乍然出现的诗情。

回忆在某一瞬间刺痛了我们敏感的神经，诗中透露的无奈，是对年少的眷恋，是对身边之事变幻的无奈，常听人说，在人少的时候，一个人所表露的心声也就越加真实，因为没有旁人打扰，而其本身也会更毫无顾忌地吐露心声，这些情感，这些在深夜里的呓语，都来自安琪心底最深处。

在这首诗中，我有个特别钟爱的场景，“双眼圆睁的人，漆黑中繁殖深渊的心事，猛然坐起，又悄悄躺下。”有人失眠，把黑夜当成白天，双眼圆睁，夜色迷茫，漆黑中，没有人可以管束自己，而那些思想，也可以漫无边际地驰骋，漆黑中，繁殖深渊的心事，何以是繁殖，又何以是深渊？

繁殖，说明这份心思确切来自于自己，一般，繁殖是指生物为延续种族所进行的产生后代的生理过程，即生物产生新的个体的过程。但，安琪却在繁殖思想，那么，说明这个思想是第一次出现，是一个新生，所以，这就是安琪潜意识里的诗情的证据之一，第一次出现，她就第一次记载，写下这首诗，只单单记录那个时候的感情。

那么，深渊，又如何解释？

一则我们可以理解为这个心事藏得很深，二则，深渊本就给人难以挣脱的感觉，安琪感觉自己被禁锢其中，不能远离，这是一种无法超脱的关于时光的挣扎。

我也是个喜欢熬夜的人，在深夜的时候，灵感突来，便敲打着键盘，不敢停，也不想停，就怕自己的灵感稍纵即逝，除了这个原因，我熬夜也是觉得，在深夜里，我们可以更加放肆，表现自己更真实的一面，同样的恋旧，同样地怀念过往时光，所以，一下子，便陷于安琪的这首诗，这是一种久违的共鸣。

                                                                        2013/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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