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逢年过节，大人给压岁钱时，就说，“又长一岁啦，出息也要长啊！”听了一点儿也不觉得有压力，攥着钱笑哈哈地跑开。小孩子怎么不会不愿意长一岁？他盼长大简直盼得急眉猴眼。

天生没有数学细胞，八九岁，遇见人家问，“今年几岁啦？”这孩子就会刹时大脑一片空白，时空齿轮晕头转向地错乱，忍不住要去掰手指头，天呀，记性都随着馒头稀饭一块儿吃了吗？

然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年龄这件事？被人问及，总是怒目而视，不要随便问女人的年龄！时间趁人不备突然提速，飞快一年，飞快一岁，从要大人的压岁钱，到给大人红包，这些年，这些岁，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如今绝不肯承认过年就长一岁，不不不，还没到生日啊，那几个月不能凭白无故给四舍五入啊，我要在这一岁里尽量拖延时间，那一岁能晚点儿来就晚点儿来吧，最好，永远不要来。

好像植物得了疯长病，“咔哒”一声，发现自己的长势已全然不受控制，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人生终点方向驰去，中间，什么都没来得及干。

是到了这种年龄吧——不算老，也不算小；未到中年，已过少年；熟中夹嫩，黄中带青；在时间河流中奋力前游，回头一望，青春早已甩在看不见的大后方。这一刻，又忽然像八九岁时那样，想起年龄，会猛地一片空白，人生中的某些时段好像掰玉米，被毫不迟疑地扔掉了。

其实不用清楚记得年龄，只要看看身边和你一起成长的人们。那个男孩，你是看着他妈妈被娶进门，怀孕，生了他，今天，他已经在上大学。那些小时候你以为永远不会失去的人，亲戚长辈，他们一个一个去逝，你已经习惯。你拥有相处十年以上的同学、朋友或同事。你前任男友的小孩，现在都上一年级了。那帮跟在你屁股后面的小表弟小表妹，如今高大懂事，已经带着女友或男友来见你了……

一切好像忽然之间发生，电梯里开始有年轻妈妈让自己抱的小孩叫你阿姨。

人生主流程序之成家立业，这个年龄，如果尚在拖延工期，时间就会恶作剧般消逝得更快，你看到剩下的日子快马加鞭向你奔来，30岁、40岁、50岁、60岁……但是，如若匆忙赶工，导致成错了家立错了业，你就能体会到什么叫度日如年。

那其实，也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