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夜   _文/红肚兜儿

——本文已刊发于《精英生活》2012年3月26日

夜，有雾，迷茫一片。

如果单从字面理解，你或许还觉得挺浪漫，猜我接下来要柔情款款地唱起情歌，“辗转缠绵这样的夜，雾太浓，总是看不清你的脸，怎样离开我，爱上这样的情人是对是错。”然而，这是南方的雾，粤式的雾，看似缠绵朦胧，实则令人闻之色变——连日阴魂不散的回南天，已经让人分不清白天和黑夜，潮湿的雾气弥满全城，万事万物犹如身陷沼泽，湿溚溚地全无生机。

夜晚忽然变得一片惨淡。喜欢在晚饭过后站在阳台上遥望“小蛮腰”的人失望地发现，它艳丽的身影被湿雾抹得一干二净。天空中，一片阴郁灰暗，月亮和星星彻底了无踪迹，来来往往的飞机只闻其声难觅其形，玻璃上墙上楼梯间倒处浮着一层水气，棉被开始靠吸收人的体温来维持它的干燥。

这是什么样的日子？白天的太阳永远不出现，阳台上的内裤永远晾不干，目之所及，皆是一团浊雾压顶，伸长脖子吸一口气，怎么吸怎么觉得上气不接下气。是的，曾经在某个夜晚也出现过这种症状，而那是爱情降临，情人的一个轻微触碰都像万伏高压电，立刻让人心脏狂跳热血奔腾，话梗在喉咙，胸中有口喘不上来的气。换到今日，却是由于在雾天浸淫太久而产生的过敏性哮喘，空气糟透了，我们是在泥塘里痛苦抽筋的鱼。

如此雾夜，还能有什么好心情，朋友中一大半都患了湿热型感冒，鼻涕横流，嗓音暗哑，他们早对这恼人的春雾深恶痛觉。

凑不齐饭局的夜晚，溜到江边去散步，却见灯火霓虹尽是一副垂头丧气之相，使人想起电影里的凶手用塑料袋套住别人的脑袋，令其慢慢窒息，呼出最后一口白色气体——那些正在黑夜里拼尽气力发光的物体，觉得它们，快要被憋得翻白眼儿了。江水暗涌，岸上没有一丝风，人越走越疲，浑身一层黏腻感，无法逃脱的是那片漫天遍地的雾。

北方朋友来粤，只知道夸，“南方人的皮肤真好！”，殊不知，要承受多少湿和热才能换就那一张好颜面。以前，对北方的干燥与风沙不堪忍受，一鼓作气地奔来广州，而今，这恼人的湿雾连绵不绝，活脱脱变成“潮人”一枚，恨不得整个人钻到烘干机里去。忽然间，想念起北方的雾。

那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无声无息笼罩万物的雾。伴随着一夜猛烈的降温，早起，推开门，迎面而来是一团浓得迷住眼睛的雾。灰濛濛的白，就在不远处，不浮动也不坠落，越往远处越浓得像一条深不见底的遂道，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恍惚间，会以为一切都消失了，极目远眺，任何形状都无法辩别，只能试探的，一步步走近，渐渐看出那些熟悉的道路、车子、房子，甚至，一只小野猫屏气凝神地躲在路边，你要走得差点儿踩到它才发现。

大雾降临，世界变得神话一样诡秘。永远不知道，从浓雾里面走出来的人，是谁。那样的雾夜，极冷，极静，置身其中，不知不觉就迷失了方向。

白天的雾，无论多浓，正午时分会有阳光撒向天地间，人们打开门窗，迎接暂时的暖意。夜晚的雾，如施了魔法一般，汹涌地浓，逼着人们退却屋内，依助暖炉热灯——如果有歌声，一定在唱，“夜更深，雾更寒，游魂踏遍，幽静路上寻觅替身，阴风吹冷月光。

那时，雾天，别人总是盼着太阳快出来，我总希望大雾永不消散。仿费是喜欢它的掩护，把人与物层层隔开，地面上各种痕迹，雾袖一挥，全部抹掉。

爱情，使人联想到雾，那样无影无形的快乐，他一出现，世界同时发光，“青青的山带着微笑，薄雾让他轻抱起，有你轻轻靠近我，山色显得优美。”暧昧，也使人联想到雾，那样的不清不楚又暗生好奇。“梦中含糊的你，不知是确实或虚伪，夜夜心稀微，夜夜空相思。”幽会情人，竟也与雾有关——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郞边去。

夜深雾浓湿气重，再难捱，终有晴空普照的一天。而生活中，最怕遇到迷雾一样的人，琢磨不定，背后，是尖刀或蛋糕，都看不透。这样的人，只带来惊险与意外。

——本文已刊发于《精英生活》2012年3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