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九十二岁的母亲,对门的夏奶奶说,我还小,我才78岁。
夏奶奶说,那时候,我们就住在门对门,几十年也没有红过脸
乡兄国平在铜陵电视台做一挡节目,他要拍我的专题,并且提出要我一定把母亲带上。我理解国平的心思。虽然是第一次见到国平,但却是同一条街道上长大的,只是他要比我小许多。他要拍的是一个关于“大通古镇”的节目,国平的这个节目是一个文化节目,但其中却寄寓了一份已过中年的国平浓浓的思乡之情。
先是到大通我们最后的老屋。想起前天刚贴到博客上的文章《老屋》,现在,却真的又回到老屋来了。只是老屋比我照片中的样子更老,更破败不堪。老屋里已没有人居住,站在随时都要倒塌的老屋门前,对着国平的镜头,我把《老屋》中的那句话又复述了一遍:“很多年前,父亲就是沿着这条石板路走到了古镇,很多年后,父亲又沿着这条石板路走出去了,从此没有再回来。”望着父亲消逝的那条路,泪水竟忍不住地流了下来,赶紧避开国平的镜头,去同迎面而来的一个熟人说话。
母亲一转眼就不见了,此刻,她正熟人熟事地沿着隔壁的巷弄来到屋后的老荣家。老荣家的门前,四五个老人手拉着手,说着亲切的话,国平的镜头纪录下了这一切。
接着乘船去了大通对江和悦洲。上了清字巷,就踏上一百年前的石板路了。走在这百年沧桑的石板路上,母亲给我讲着一个又一个故事。这些故事有的母亲曾经讲过,有的则是第一次听到。这些故事一部分被我用到某个小说中,一部分被女儿记在笔记中。这是母亲的智慧留给我们的一笔丰厚的财富。母亲言语生动,在她的故事中不时穿插一些颜语,如“有钱无钱,回家过年,父子相会,夫妻团圆”。前两句,是人们常说的,后两句,是母亲的创造。如说到一个训诫故事,其中又有“鞭杆虽小,数数如年,夫妻不睦,前世因缘”。
在我出生的那间老屋前,母亲说,那一年屋子里总是闹鬼,忽然一只冰冷的巴掌拍到父亲的腿上,忽然半夜里堂屋的桌子被一块木头重击一下,我更是整夜整夜地哭闹。后来请了一个道士,做了一通法事,鬼这才离去了。
二道街,我们一家在这里整整住了8年,直到1957年搬到对江大通镇。现在,这里已是一条空街,前几年移民建镇,大部分人都搬到长龙山的新镇去了,只有少数人仍住在这里,守着破败的老街,过着清冷的日月。我们遇到比我长几岁的小一子姐。妹妹问她,这条街上已没有什么人居住,晚上怕不怕?小一子姐说:“那有什么法子呢,我们现在也只好屋门前吃饭,屋后头埋人了。”表现出一种对生活的无奈。小侄女说:“这是文学语言,多生动啊。”
在我们说话时,小一子家的狗像一个很少见到生人的孩子,一直跟前跟后,好奇而欢畅。小一子一直拉着母亲的手,直到把我们送上渡船也不肯松下。渡船启动了,小一子这才恋恋不舍地下了船,走在沙滩上,眼却一直盯着我们。母亲说:“小一子看到我,就想到她自己死去多少年的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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