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的火焰

现在 我揪着一颗心

生活的头颅早就低下了

那被火焰吞噬过的身体里

还藏着秘密的高原

那葱绿的有情人

被冰凉的颤栗紧紧地握住

某一刻 我心头的弯曲被歌颂成河流

我需要站在午夜的唇边

为另一个我豢养的乱世默哀

 

褪色的街依然有最忠诚的胸膛

那是什么样的叵测

仿佛没有人能挡住这寒凉时刻

我怀里有湛蓝的星空

而树下有微茫的清晨

只是再没有人说出这丝绸般的别离

这各奔天涯的好年华

 

多么壮阔的战争

你怎么懂得：我决绝的扣门声里

早就落满了俗世的雪花

风一吹 就成了眼泪

风一吹 这火焰般的眼泪就成了生活的骸骨

 

晚秋

很久了 一直有一扇窗口在深陷

树下有忧伤的叶子

脚步声一直在那儿

荒野里 有连绵的薄烟时隐时退

雁群更孤寂了

它们在空旷之上低鸣

很快 一种更深更远的空旷代替了它们

 

风吹着百草 屋脊上已有了白霜的足迹

高大的梧桐仿佛心中的爱人

缓缓地 缓缓地伸展着自身的圣贤

一些人在稀薄的悲欢里行走

一些旧尘渐渐蒙上了远方的早晨

……终于被理解了

虽然回首的那一刻 万物已凝重

 

这废墟般的安静的时日

黄菊花在松涛里游动

窗棂上的阴影有着近乎荒凉的瘦小

很久了 一直有一双眼睛在张望

那满目的前生后世

是孤悬在时间里噼啪作响的沉默

 

残荷

这荒凉的时刻

没有人再回头 只有旧路横在那里

曾经的悲欢也越来越单薄了

寒凉收走了身体里的苍翠

月光投下影子 仿佛要遮住这陌生的光景

 

举目间 都是耀眼的凋零

那些失去的 终于沉到了心底

一支荷有着怎样的前世才能颓废至此

一支荷还能对人生抱怨什么

落日下 我这个旁观者

以郊寒岛瘦的名义

一遍遍承受着这隐匿的枯萎之美

 

如何才能停止内心的波动

更深的寒凉里 也有灼人的欢聚

时光留下了多远的热爱

现在 那挺立的不是荷

是一段岁月的风骨

那风骨里的往事睁着一双被磨亮的眼睛

 

黄菊花开了

黄菊花奔涌在深秋的额上

再也无路可退了

没有哪一种沉浸这般低沉

山野间的富饶也不能平息这艳丽的痛苦

多么让人不安

整个秋天都有旧事腐朽的味道

那个蹉跎时光的人已被岁月之斧

砍下了迷茫与波澜

 

这么多明媚的相遇

尘世间 燃着黄色火焰的晨昏

如同坠在胸前的星光

山谷里 只有日渐温良的枯草落寞着

野槐树的喧响一直往后退

直到遇见神色忧郁的故人

 

没有比这更让人不安的了

那密集的开放宛如生命里深藏的眼睛

一点点望见另一个自己

而秋天是一面多么优柔寡断的镜子

它如此不忍照见那紧闭的后世

 

放下

万物多安静

在烈焰与大海面前

我仍有相同的感慨

有些时刻

我需要有一点微茫的星火

来点燃我放下的黑暗

 

我站在一株草的内心

四周是树的影子

远处有发烫的岁月滚滚而来

辛酸如窗外的暮色轻轻聚拢

这忧心如焚的不幸的光阴

仿佛沉睡的屋舍 我知道

那撼动山河的不是辽远与深邃

而是沉默

 

沉默教会我放下凉了的慌张和悱恻

我世俗的悲喜里 种着耀眼的孤独

如果再也不能与这个世界相濡以沫

就在放下里慢慢老去

与世无争 却又光芒万丈

 

月光依然这么薄

沿着它们蹒跚的步伐

一些事物像心头的风声一样粗粝

天下的沉寂都在这里

薄下去的村庄 老房子和灰瓦上的夜晚

薄下去的旧情人

在存在之间 我们从那么远的地方归来

而那未被理解的还散发着黯淡的光

走过的人不说话

院子里有梨花抵抗昨天的声响

月光映照出老房子的轮廓

门廊下有父亲未归的身影

一切都旧了

半截土墙默然伫立

只需一阵风就能摧倒它的前世

只需有蒙尘的话语来诉说这薄薄的潦倒

 

在月光与月光之间

有远古的蛮荒可以挥霍

一大片倒伏的灌木丛如同曲折的拷问

鸟雀又飞回来了

它们的寻找是一把钝刀

缓慢地切割着这困顿 这物是人非

 

风中的梧桐

摇摆的是另一个完整的自己

风的脸越来越近

城市像巨大的吻痕 和凛冽交织在一起

树干不动 恍如没有结局

树干上有另一种解释 但被阻止了

 

试着用一颗不平的心去感受

众生的面相暂时还没有触及萧瑟的意义

要怎么样的身份

才能填平这风吹过后的空隙

叶子旋转着 迟迟不肯落下

那眷念丝丝缕缕的垂着

仿佛缝补天地的一针一线

 

再往前走就是冬天了

树下的光阴渐渐稀疏了

树下走过的少年已有了父亲般的沉重

又一阵风吹过

树下的生活便有了苍茫的味道

 

 

旧物件

一些旧物件静静地躺着

它们本身的意义已被时间磨损

却一再沉湎于一段岁月的百感交集

很多年了 没有人再提起

邻家的院落里升起了炊烟    

那已然老去的妇人在喃喃地说着什么

 

犹如暮年的背影

当无数双手摘去了它们身上的星辰

大风被比喻成屋外的想法

案上的青灯已化作尘烟袅袅而去

有人轻声哭泣

另一些人从旧情旧境中起身离去

 

还要多久 那停在眼里的际遇才会苏醒

一场遗忘就是烧红的炭火

念旧的人多么虚无

我知道 我们都有一颗昭然若揭的心

我们等着被惊醒 被无声的荒凉一一穿过

而一些旧事物被摊在阳光下

里头依然深藏着猎猎风声

 

窗

我站在十三楼的窗口

下面是树木 小河和泛黄的草地

人群像蚂蚁

他们的辛勤里仿佛有沉睡的麦穗

更远处 有琅琅的读书声隐约传来

这一刻 跟所有的幸福都无关

我只属于窗外的那一小片世界

 

有年轻的建筑工人躬身走过

他们的额头闪着秋天般的荒凉

雨声又一次打湿了外面的喧哗

那灰瓦间停着几只灰鸟

它们鸣叫 声音婉转又低沉

仿佛对抱怨过的生活还有更辽远的渴望

 

很久了 一直没有人离开

那巨大的建筑体上有醒目的标语

机器轰鸣的声响由远而近……

忽然间想哭 许多话已成了刺

许多眺望成了窗外散不去的烟尘

一转身就身不由己了

一转身就有灼人的俗世滚滚而来

 

北风吹

一直吹 吹到心硬如铁的地方

我心里的好人和坏人依然活着

想起当年夜色边落败的交谈

那说话的人已陌生成一道印痕

但风没有停下来 它一直吹

仿佛要追赶一场盛大的流逝

 

浮云在夜空摇曳

想一想北风掠过时 它们多么伤感

倒影 落日 凌乱的思想者

构成了一幅画像

多么催人泪下的料峭

多少人和事恍然间已同苍茫连在一起

 

雪花终究没有落下来

尘世的清白隐在一个人的良心里

在冷暖之间

我洞察了一阵风初萌的儿女情长

背影被掀起了 但并没有惊动什么

只有北风一直吹

在滚滚红尘里恍如隔世的吹

 

2012.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