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雨小溪间的石桥──黔东南记行之三
(2009-05-01 11:1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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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随笔/感悟生活记录 |
很早就醒了,拉开窗帘,天光微矇,伸手窗外,有点凉,手心像有众多的蚂蚁在爬。哦,下雨了,典型的毛毛细雨,宛若南方的雨天,一如我此刻的心情,亦是一片迷朦,还透着一丝湿漉漉的感觉,说不清是什么味道。
昨晚一位友人的电话中途突然断了,让我心惊,心想着一会儿可能会打回来,这仅仅是一次意外,便揿亮了床灯,抄起尚未看完的日本推理小说,注意力却始终无法集中,好象是心思不在,真是奇怪!
电话终究没有再打来,迷迷糊糊地仰在床靠上又睡过去了,再醒,犹见窗外熹微的晨光了。
吃完了早餐,海伦说今天去凯里。什么是凯里?我问。昨天她们就一直在说,我没反应过来。冬秋快乐地在叫,那地方可好了,我去过。她絮絮叨叨地述说着在那里可以买到苗家人身上的银饰什么的。我了不兴致,出门时我向来客随主便,自己没主张,反正别人走哪我跟哪。
真是下雨了,纯粹南方式的绵绵雨丝,飘在脸上犹如无数个小虫在蠕动,但我喜欢这样的雨天,雨中看景,像是隔着一层薄纱,远山近景若隐若显,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空气中还荡漾着久违的山野的清新。
沿着蜿蜒崎岖的山路出发了,一路颠簸,一个多小时后来到隐在大山沟中的村落───丹寨县南皋乡石桥村,这里可是当地的一个著名观光景点,并非仅是风景宜人,而是在这个黔东南偏僻一隅,居然保留着中国最为古老的造纸术,来前就人告我说,此地的造纸术相传是延续了东汉蔡伦的一脉,但师承的技法又来自唐代的造纸艺术。历史上苗族先民曾是楚国的主体居民,而中国古代的造纸鼻祖蔡伦的祖籍亦属当时的楚国,即如今的湖南郴州,苗族先民们历经战乱及灾祸,举族迁徙,历经艰辛,终至流落到了这个荒莽险峻之地,据考证,这里的造纸术与现在汉中的造纸艺术具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此山高水远的阻隔,不可能仅只是一个神奇的巧合,从此意义上看,此为蔡家祖传之一脉似非谵妄之语?
石桥的苗家人,时至今日仍于每年择日举行盛大的祭祀仪式,以悼念和感恩先人蔡伦。但我疑惑的是,蔡伦幼时进宫,沦为太监,后为自保,成为了东汉朝廷上的一位声名显赫的佞臣,其造纸术之创制理念亦来自于欲献媚于皇太后,由此观之,此“术”于当时只限于朝廷中人所知晓,与山高水远的家乡的父老乡亲无涉,虽石桥苗民据考乃迁徙于楚国,若论籍贯自然与蔡伦遥相呼应,但此“术”之流传恐非源自于蔡伦,但这一支古时的造纸余脉究竟师承于何人?至今恐仍为一谜耶。
此为我的遐想,不足为凭。据说,石桥的造纸艺术源远流长,居今乃1500年历史,历经好几代人,村寨中居住着200多户人家,家家户户均会造纸,但此技艺仅限于村寨,概无流传。
驻扎在路边新搭建的作坊般的屋子是空的,一问,主人出门了,便遗憾于未能亲睹造纸的工艺过程,于是前行。
小路边上旦见潺潺流水,那一清澈见底的小溪迴环往复地拐了一个弯,顺着曲折的大山流向了无尽的远方,有一巨大的石孔昭然在目,溪水贯穿其间,其造型亦如巨象之鼻,胜为一景。我屈身拣一小石,纵身掷去。小时我伫立于南方的清水边,经常如此打上一二个飘石,看着石片贴紧水面,“嗖嗖嗖”的在水平面上起落飘飞,溅起片片涟漪,作鱼跃之状,心情便为之一爽,后长大成人,这等闲情野趣居然忘置于脑后,只是今日又见这汩汩流淌的清澈小溪,又勾引出了我童年时的玩性。
童年不在,但童心犹在。
来到村子里,可谓鸡犬之声相闻,几只黄犬在清石板路上四处乱窜,摇尾乞怜,抑或发出几声象征性的吠叫,对路人似无敌意,可见来往的游人太多,它们无须警觉了,故而完全无视陌路人的光临。亦有个把大鸡小鸡,摇摇摆摆,旁若无人地在街上觅食,抬头“咯咯咯”的鸣叫几声。好一派陶渊明笔下的闲逸之风。
再进,旦见几个小儿在细润的风雨之中坐一马扎,在一个颇大个的竹编的簸箕里捣着纸浆,纸浆浸泡于水中,飘在面上的那一层乍看之下象是粘稠的浆糊,还浮游着几枚菊黄色的野花,纸浆的颜色颇奇特,紫红、橙黄,月白映入眼帘,据闻此“纸”乃为当地丰富的构皮、杉根、野花配制而成。
小儿捣着纸浆一语不发,偶尔抬脸胆怯地觑我一眼,见我投来的目光,又赶紧垂首练活儿。我看着稀罕。
随同者将我们引入一个家屋,这是一间极宽敞的开堂大屋,正面供一神龛,上书天地君亲师等翰墨大字,亦有牌位尊于桌前,这是我第二次亲见了,看来这一带山民似乎家家如此,可见儒家文化的影响还是无所不在,虽然此为苗家一族。
但那一神龛还是被几排大大的隔断给遮掩了,隔断上堆积着各种不同类型的白纸皮或彩色皮纸,如果不是我这个有心人细察,恐一般人难以窥见那一静默着的神龛,它仅成一象征之物?我自问。
因为来此一游者均为古老的造纸艺术而来,主人热情自不待言,而且各种“古纸”一应俱全,有散装,亦有装订成册如同笔记本一般的带色的纸本,稍一问价,主人开牙便毫不含糊,绝不便宜,还声称是因了雇工太贵。我转脸瞅了一眼屋外操练不息的小儿,尚属未成年,而且那一脸的张惶,不敢言声,亦知此为被压迫者已然不证自明。如此黄齿小儿会贵吗?如若真乃奇贵亦非这张张惶的面孔了。再看那位似乎一脸憨态的叫买者,那眼神中透出的狡黠还是让人一目了然,但凡商品意识一旦侵入这片土地,这张脸瞬时便会成普及型面孔,纯真质朴将成为了稀罕之物,一去无返。
哦,这一片青山绿水的逸情野趣,人隐没于其中的那一份清潇犹在乎?
秋冬倒是拣了几样纸本,与叫买者讨价还价了半天,最后无奈,任其宰割了。他们一准知道你们远道而来,必然是冲着这一方“遗产”之瑰宝,如何能两袖清风而归?此时不宰便待何时?杀之乎!倒是海伦没了情绪,决意放弃显然绝非出自囊中羞涩,而是漫天要价让其不爽。
又出发了,再有一个多小时便到了名为凯里的城市,这里是黔东南州政府的所在地。海伦奇道,为什么会取凯里一名呢?我曰:恐以苗家之语冠之,她一想似觉有理。海伦与冬秋虽身为军人,并以姐妹相称,当年均毕业于“军艺”,现又都在京城的名牌大学读艺术系的研究生。
午餐过后她们两人激动不已地要去买苗家人的身上的配物银饰,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外面依然细雨飘摇,还非要拉上我。我婉拒。我没那份雅兴,便一人返回宾馆,正好房间配有电脑,大喜,先上网看了会新闻,给朋友留言通告我的行踪,又百无聊赖地翻了会儿书,不觉中又眯糊上了。
我真是累了,昨晚显然没睡好,渐入眠,有梦来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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