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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嫁缘起何时,语焉不详。据说战国时期,赵国的公主嫁到燕国做王侯时,她的母亲赵太后在临别时“持其踵,为之泣,祝曰,必勿使返。”我不知道这是否是哭嫁最早的文字记载,,至于来由,或许是伤离别的情感外化。后来,有人把哭嫁演绎成对封建包办婚姻的血泪控诉,似乎也有道理,但流变至今,哭嫁已褪尽了政治的意味,成了女子出嫁时的一道风景。
结婚本是一件高兴的事,为什么非哭不可?依我看,至少有两个由头。一是骨肉难舍,哭由离情而起。父母养育经年,姊妹厮磨多年,一旦走留两离,哭,就在所难免了。其次,旧时的婚姻不能自主,包办的、被大户人家看中,却又无法忤逆,这种因对未来的命运无法料定的哭,则是悲情的使然。
哭嫁的内容和形式是有讲究的。土家族哭嫁的规则很明了,座次的排定,不同人等的称谓,由谁起哭,由谁唱和,甚至不同人物、不同内容,都规定了明确的音调。比如,居中的新娘叫“包席”,右女叫“安席”,左女叫“收席”......繁琐的仪轨中,婚恋的本质让渡于具体的程式了,如何哭,才是至要。
哭嫁有两个时段,一是出嫁的前一天晚上。按惯例,杀黑时分,一顿“陪十秭妹”的酒席进行一半的时候,嫁娘(姑娘在娘家是不能称为新娘子的)就主动从主宾席的位置上退将下来,进入自己的房间。这时,妈妈、姑嫂、姐姐妹妹和闺蜜,全是清一色的女性,大家一起围着嫁娘拉起了长腔。哭嫁的女子们似乎尽是些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士,都能急速地进入角色,没有一丝儿的铺垫,哭声就齐刷刷地启调,急风暴雨似的漫延开来。
哭,多是与悲痛联系在一起的,但哭嫁却是一个例外。厢房里的哭声大作、泪雨滂沱,堂屋里的宾客依然谈笑风生,哭声笑声两不相干。这种程式化的仪式似乎是纯粹意义上的走程序。虽然是哭,但唱的成分居多,或者说哭嫁是一种哭以唱行、唱借哭走、哭唱结合的艺术,没有曲谱可以遵循,但那旋律、节奏依然是步调一致地张驰有序,可产生抑扬顿挫的听觉效果。
我故乡的哭嫁,比土家族的哭嫁要“土”的多,不象土家族的哭嫁有如何发声的乐理要求,比如,什么时候用前鼻的“嗡”声,什么时候用后鼻的“哄”声;也不如土家族讲究仪式,哭的时候要穿民族服饰,哭的仪态要优雅,大家都坐而有序,很有舞台格局。故乡的哭嫁则是原生态的模样,参与哭的女人从厨房里抽出身子,解掉围兜,也许手上还有油渍,就围在一起哭将起来。哭的是否真切,哭嫁的人与嫁娘的远近,都是衡量感情浓度的标准,所以,为了表示真诚,都尽可能的往前挤,形成扎堆。这情景从形态上看,故乡的哭嫁,与抢橄榄球的火暴并无二致。
哭嫁的内容大抵都是多年一贯制,哭难舍的离情、哭殷切的叮嘱、哭养育的艰辛......见事哭事,见人哭人,见母哭母,见嫂哭嫂,切换速度之快,人事连接之紧密,令人匝舌。这因情而起、随性洒脱的哭法,在特定的场合特能感染人,其理可沁心脾,情可入骨髓,不能不说是智慧的体现,比土家族程式化的哭嫁高出一筹。
哭嫁还是一个冰释前嫌的绝佳档口。姑嫂是最容易生心隙的对子,母女也难免有些磕磕碰碰的心理交锋,姊妹之间也会在你来我往之中结下怨气,彼此铆上劲后,都互不理睬,虽然平时也有向对方示好的愿望,却又朱唇难启。人之将嫁,其情也善,这时,一切的心翳,都会被哭嫁的泪水洗的干干净净。
嫁娘出阁当天的哭嫁,当男方娶亲的人马走进村巷,女方家把大门一关就哭开了。如果说前一天的哭嫁,重在哭理哭情,出阁时的哭嫁则是以哭的声调见长,哭腔近似于干嚎,全没了昨日的节律,你很难听出其中的究竟,那具象好象嫁娘要被人投入火坑,从此不得生还。
当嫁娘出了堂屋的门槛,哭声噶然而止。哭嫁的女子泪眼婆娑,有的用手背揩眼泪,有的撩起衣襟在脸上抹一把,随送亲的娘家人,且行且语......
哭腔、那场景、那眼泪,都是别样的民俗图谱和生生不息的文化基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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