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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秋雨写《苏东坡突围》,说老苏从汴梁跑到杭州,再从杭州跑到黄州,是做了一场文化意义上的突围。这个看法虽然崇高,却未必能被苏本人接受,如果起苏东坡于地下,让他去读 余先生的文章,十有八九他会用他的四川话抗议道:“格老子,啥子文化突围,我就是图个安逸噻!”
安逸是苏东坡的最大爱好。明人笔记《夜航船》载,苏东坡向朋友要酒喝,朋友让先作诗,他就说:“我懒得写,不喝你的酒了。”众所周知,苏东坡好酒如命,但是要拿安逸来换,他宁可不要命。
然而能不能安逸可不由他说了算。苏东坡年轻时在汴梁工作,他的岗位叫“直史馆”,负责档案管理和历史修订。这活儿本来轻省,每月倒有二十天没事干,却要求早上签到、晚上值班,这就让他不安逸——要真忙倒还罢了,整天磨屁股磨到天黑,还玩这些虚的,真是没劲透了。我在机关干过,对苏东坡这种不安逸有充分的体会。
在汴梁城工作的时候,苏东坡每天都在盼旬末(那时没有周末,只有旬末,每十天才休息一次),一到旬末他就逛汴梁城,您如果读过《东京梦华录》,就知道当时的汴梁城很热闹,早上有早市,晚上有夜市,还有许多类似迪厅的“瓦舍”。老苏乍到汴梁还有些新鲜劲儿,等他学会了以汴梁口音为标准音、以北宋白话文为语法规范的普通话之后,他就彻头彻尾成了京片子,成了京片子他就觉得逛汴梁城不够安逸了。汪国真说,熟悉的地方没有景色。苏东坡就是这样,他开始盼旅游。
幸好当时每年的春节、寒食和冬至都放长假,像现在一样,一年也有三个黄金周(《文昌杂录》载:“(宋)祠部休假……元日、寒食、冬至各七日。”)。在汴梁的第一个寒食黄金周,苏东坡就兴冲冲跑到陕西,却是“都城人皆出郊,四野如市”(《东坡文集·卷一》)本想出来安逸的,结果人比风景还多。苏东坡犯嘀咕:格老子,这是黄金周吗?
若干年后苏东坡到杭州工作,恰逢冬至黄金周,他吸取教训,到人迹罕至的吉祥寺安逸去了,毕了还得意地写诗道:“何人更似苏夫子,不是花时肯独来?”我觉得他是说自己比别人聪明,知道在黄金周拣人少的地方去。
然而吉祥寺毕竟太小。再若干年,苏东坡到黄州任职,这回他更聪明了,冬至、春节和寒食三个黄金周都没动弹,七月半鬼节,人家都在家烧香呢,他老苏泛舟赤壁,“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前赤壁赋》),美美安逸了一把。
从汴梁到杭州,再从杭州到黄州赤壁,在休闲意义上,老苏完成了一场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