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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荣长篇小说连载《石泉城》(二十三)

(2006-10-28 14: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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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肃古浪

石泉城

陆荣小说

长篇转载

分类: 【转帖收藏】图文分享
  王顺兴这样想着,决定去看看蔡师傅。他带了一些素淡的果点和面食来到了蔡师傅家。进了门,就见蔡师傅家已经来了不少的人。有蔡家的本家亲戚,也有庄院邻舍。这些人有的坐在蔡师傅的身边,有的斜跨在炕沿上,也有的坐在供桌边的椅子上。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愁容,满屋子弥散着呛人的旱烟味。大家见王顺兴进来,就都站起来,王顺兴跟大家一一打过招呼,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子上,一脸凝重地往蔡师傅睡着的炕边走去。
  蔡师傅已经病得动不成了,就是翻身也得人抬,人已熬得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了。他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没有一丝光彩的眼睛深深地陷了下去。
  他已经看见王顺兴来了,努力地睁大了那双浑浊的老眼,嘴唇嗫嚅地动,那情形,表明了一个临死的人,正在努力地挣扎着积蓄力量。
  王顺兴赶忙走到了他的跟前,在他的面前坐下,把蔡师傅那只细瘦干枯的手抓到了自己的手里,王顺兴觉得这手冰冷干枯,抓在手里就像是抓住了一束枯骨,不觉悲哀地想到:“人确实已经不行了。”
  忽然,蔡师傅说起话来了,那声音嘶哑无力,但却分明地使人感到使了千钧之力:“王顺兴,我不行了……有些话得给你们……说说……”
  屋子里一片宁静,浑浊苍老的嘶哑的声音在每个人的心里滚来滚去。王顺兴和大家的心里一样,不由得一阵酸楚,那喑哑的声音有一句没一句地响着,听得出,他说每一句都很吃力。
  “我也活够了,七十多岁的人了。以后,你们……凡事……都应该有个……节制,不宜……过头。按先人的……规矩……来!勿要……狂想乱礼,坏了……地方风俗,令他人……笑!”
  蔡师傅费了好大的劲,坚持说完这些,终于气喘得说不下去,便停下来,合了眼睛歇气。
  屋子里好久一片空白。蔡师傅心里异常地明白,他知道大家都在听他说话,可他还能说些什么?这是个啥年代啊!只要他的眼睛一闭,男女们你揪我掐,拉拉扯扯的情景就像水浪一样地向他涌来,脑子里就尽是些白花花纠缠扭动的人肉,满天满地飘散飞舞的红绿的票子,还有发疯似的争抢这些花纸的人群……
  “钱,钱,钱……”
  蔡师傅的思维,在眼前飞舞着的雪花般的红绿的票子当中停止了。
  “钱!好吧!钱,钱,钱……”
  蔡师傅在许久没有说话之后,突然很清楚地说了这么一句,此后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蔡师傅的眼睛再没有睁开,话也再不能说,只剩鼻子里尚存的那一丝气息,悠悠不断,固执地不肯落下。他的七十年风雨岁月,永远成了一片空白。
  王顺兴轻轻地放下那只手。
  何旺咳嗽着气喘吁吁地走过来看老人的脸。看一阵,他抬头对大家说:“不行了。就是这两天的事了。”
  说完这话,他的心里一阵轻松,那种一年的庄稼终于收进了仓子似的轻松。七十、八十的老人去世,在石泉城里可是被当作“喜事”看待的。
  刘八爷问:“寿衣置办好了没有?”
  王顺兴从蔡师傅家出来,心里头沉沉的。蔡师傅是啥意思?警告自己吗?或者提醒?他说不上来,他觉得自己来的好像不是时候,但是他看出蔡师傅明明是在等他呢,因为等他,所以不肯咽下那口气去。他便想:难道自己过去所做的一切是错的吗?蔡师傅是叫自己做些什么呢?对于这些,王顺兴不想再问,也不想再去考虑,他只觉得那本老黄历再也翻不成了,人得有个闯劲儿,得有个精神,没个闯劲儿,没有个精神,活在这世上可就白活了。
  “死吧,还是让他们早点死的好!”
  王顺兴忽然这样想。可是,不这样想,他又能怎样想?
  外面好像起了风。
  
  石泉城的男女们在沙漠里转眼便过了六七天,日子过得还算平安,当然算不得好,免不了挨冻,刮风的时候一般不能出工,怕迷了路找不回来。闲下来的时候,大多数是倒草说粗话,都是你日我操的野话。
  张三嫂是赵发们闹手的对象,这个女人玩得起,不翻脸。
  这天晌午,天刮着黄风,空气里掺杂着呛人的泥沙味道。说是刮风,其实也感觉不出有多大的风,只是天地间一片昏黄,四下里雾沉沉的,走不出去百步,就看不到人影儿,大家不敢出门干活,睡了半天懒觉。吃过了午饭,黄雾还没有退下的意思,大家都没有好兴致。
  赵发睡了一个上午睡不着,越睡肋巴越疼,就索兴爬起来。他钻出窝棚子,在窝棚子门前伸了一个懒腰,骂道:“日他妈的,这号子鬼天爷,老子的肋巴都睡疼了,还没有个完。”
  赵发一起来,刘顺子还有一起住的几个老男人也都睡不住了。大家都钻出窝棚子看天气。二牛、郭成几个尕小伙和陈合川在隔壁的窝棚里打牌画胡子,大家玩得正高兴。陈合川已经叫大伙儿画成了一个黑脸,二牛的脸上也有了一些炭灰画的黑道道。这回二牛又输了,大家正欢笑着扭住他给他画胡子。
  赵发把头伸到窝棚子里看了一眼,对他们说:“再不要玩了,柴没多少了,趁早砍些柴去!”
  小伙子们答应着不再闹腾,他们知道,砍柴也是大事情,没柴烧,晚上就得挨冻。
  赵发一边撒尿一边骂老天爷:“这扫毛鬼天爷,欺搅人也真有个样儿,利顺些,老子们拾上点子早些回去,这野人生活可真不是人过的。”
  他正骂着,却看见张三嫂一边提着裤子一边从“厕所”(这是窝棚子背后稍远些的一个大沙古堆,那是个长满白刺的沙疙瘩,那个地方是男女合用的“厕所”)里出来了。他正尿得酣畅,无法收回来自己的家伙,就高声喊:“骚卖比,赶紧回去!”
  张三嫂抬头看时,赵发正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撒尿,那脸刷地一下红了。她一边回避一边就骂:“哎哟,这个杂八松,怎么随便就放狗哩!”
  男人们看见这一幕,“嗷”地一声狂笑起来。
  赵发撒了尿,坏话就上来了。他对“厕所”里的张三嫂说:“你二爷它回去了,出来吧。”
  说完哈哈大笑起来,一伙人也都笑起来。
  赵发和男人们以为占了便宜,没想张三嫂的话更损人:“那不是我二爷,他可是你家先人哩。你家兰儿不是给它早上香、晚磕头吗,你怎么弄到沙窝里来了?兰儿可是没处去磕头了。”
  大伙儿听见这话,笑得几乎岔了气。
  赵发没占到便宜,嘴里喊着“好你个挨球货,看老子怎么整治你”的话追了过去。
  几个男人也都嗷嗷地叫着追了过去:“别放了那骚婆娘,扒了她的裤子,放她一裤裆!”
  张三嫂见几个男人追来,惊叫着往窝棚里跑,手却在裤裆间摸一把,对着追来的男人们丢:“给,拿去吃吧!”
  她一面跑一面做着下流的动作,一个没提防住,却叫黄毛柴根绊翻了。
  几个男人扑上去,捉小鸡似的捉手缚腿,把她压在地上。看红火的男人们远远地站在窝棚子门前,只顾嘿嘿哈哈地哄笑。
  女人们见张三嫂叫男人们抓住了,赶忙出来“解救”,却被这几个老男人唬住。
  “谁敢来?谁来把谁的裤子也扒掉!”
  几个女人在远处叫喊着往男人们的身上扬沙子,嘎嘎嘎笑得爬不起来。男人们不理她们,只管折腾张三嫂,不一刻,张三嫂的羊毛裤带绳就叫他们给抽掉了。男人们不扒她的裤子,只把手伸到她的裤裆里乱摸。
  张三嫂护不住自己,急得叫爹喊娘、日妈妈翻先人地骂,还说老娘要翻脸。
  几个坏男人不管她杀猪般地叫,压腿抓手,逼张三嫂就范。赵发骑在她的腿上,用屁股压住她的腿不让她乱踢,又用手压住她的两个胳膊,不让她乱抓人;刘顺子却扯开她的裤腰,捧了沙子和黄毛柴蕹子往她的裤裆里装。
  几个男人使完了坏,撒腿逃到远处,仰天俯地地笑。张三嫂躺在那里半天起不来,女人们跑过去拉张三嫂起来,提着裤子往外抖沙子,那些沙子和黄毛柴蕹子就顺裤腿往外淌。
  张三嫂羞恼地指着远处狂笑的男人们骂:“杂八松们,你们小心着,老娘迟早把你们的‘牛黄狗宝’掏出来,叫你娃娃们知道老娘的厉害。”
  男人们一齐叫起来:“你个骚婆娘再叫喊,看老子们敢不敢把你那遮羞的扒光。”
  他们喊着话做出又要追过去的样子,女人们害了怕,喊爹叫娘,惊了似的往窝棚里钻去。
  女人们没捞到便宜,一个下午使花招,男人们谁也不上她们的当,处处提防着她们,就连二牛、郭成几个尕小伙也躲着这些疯婆娘,生怕遭了她们的算计。终于没有得手,又嫌玩儿得不过瘾,撮成一堆,互相咬了一回耳朵,陈合川的媳妇就成了她们取乐的对象。
  陈合川的媳妇是个新媳妇,去年春上结的婚,人样儿长得很俊俏,又是一个好性子,平日里大家都喜欢她。这媳妇结婚一年了,还像个大姑娘似的,睡觉也不跟婆娘们睡,总喜欢跟姑娘们挤堆儿。
  这晚上她和招娣、翠儿几个烧好沙,铺好沙坑正准备睡觉,几个婆娘却喊她,说过来有事情给她说,她不好推辞,只好去婆姨们的窝棚里。
  这些疯婆姨早给她设好了圈套,她一到,就把她拉进窝棚里去了。她挣扎着想跑,却叫几个婆姨摁住了不让走。
  张三嫂把她抱在怀里,揪住她的鼻头问:“给我们说说,陈合川尻子里那一串是个啥样儿?”
  李兴才的女人问得更难听:“尕比比可让他日过了吗,疼不疼?”
  陈合川的媳妇臊得不成,用手蒙住脸只笑不说话。
  张三嫂给婆姨们使一个眼色,这些疯婆们哈哈哈疯笑着,压翻了陈合川的媳妇,任凭她怎么告饶、叫骂,大家一齐动手,七手八脚扒光了她的衣裤。张三嫂“呸”地一声在她的尕白奶上吐了口唾沫,伸手就揉搓这个东西。李兴才的女人却用手去揪摸她身下黑黑的隆起部位,嘴里喊着说:“哈哈,陈合川没情况,这东西好像还没有开锁呢!”
  隔壁的姑娘们听见疯女人的话,都臊得不成,一个个用被子蒙住头假装睡了。
  这天晚上,这伙疯女人一直闹腾到半夜才安静下来。
  
  开了一天的玩笑,闹得又太过分,大伙儿都感到比干了活的还累。
  第二天早上,都睡过了头。金三爸喝喊着让起身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到半天里了。
  天上没有云,白光光地见不到一点蓝颜色,太阳一点也没劲道。每个人的脸上都落满了沙子,像是刚从土里挖出来似的。阴凉处的积雪上也落了一层沙,这并没有啥可怕的,早一点化了水,让它多澄些时候,水还是可以吃的。
  吃过早饭,金三爸对大家说:“天爷不太清和,尽量不要走得太远,小心又要刮风。”
  大家答应着金三爸,各自带上工具四处走开。
  李兴才的女人还是独自一个人,金三爸叫她跟张三嫂们一起去,她说:“没什么,放心吧,我会照管好自己的,再说一处子挤的人多也拾不上东西。”
  她这么说,大家也不勉强她,她就拿着笊子往老地方走了。
  李兴才的女人干活的地方在窝棚子的东面方向上,离窝棚子有一里多,中间隔着个沙梁岗,沙梁岗的后面有一面坡。地面上潮漉漉的长着黄毛柴、麻黄和苦豆子之类的杂草,地芥皮(即地衣)很多,到处看上去黑糊糊的。这样的地方,头发菜当然很多。
  李兴才的女人手脚很利索,属于急性子的那类人,干起活来从不惜力气,算得上是个过日子的好手呢。
  才结婚那时候,李兴才家可叫穷呢,要吃没吃,要穿没穿,就连藏头的“老鸹架”也没有几间像样的,又加李兴才的老娘终年有病,日子过得简直不像个样子。可是这个媳妇不怨也不恼,装了十天的新,她就拉上李兴才忙起家里的事来了。
  先打土坯泥院墙,这个活儿花掉了他们半个月的时间,后来又从她娘家里弄来了两个小猪崽养上,院子里就变得热闹起来了。
  就这样,小两口没日没夜地干了两年,日子便呼啦啦地活过来了。这女人还是个孝顺的媳妇,李兴才的老娘至死没有受一点她的气。
  可是这女人也有两样不好:一个是她的闲话多,第二是她这个人小心眼儿。因为这两样,庄子里的人很不喜欢她。又加着这些年为那男女间的事经常跟李兴才闹家务,人们越发看不上她了,慢慢地也就不与她往来了。平日里能说上几句话的也就是张三嫂、陈合川的媳妇、王顺兴的媳妇这几个。都是她去找,没有哪个人肯到她家里来,除非少鸡毛差蒜皮了才去找她,时间长了,倒使她养成了喜欢独处的性格。
  这女人来到她经常拾发菜的地方,放眼望了望四周。但见这块天地里一片宁静,风不吹,草不动,听不见任何声息,仿佛这是个死亡的世界。刮了一场风,这地方比平日更加安静了许多。李兴才的女人面对着这个死寂的天地,心里不觉有了一种莫名的恐慌。想想这都是为了生活,为了生活,就是丢命的时候也是有的,害怕一些又算什么?
  这么想着,她横一横心,放下笊子拾起菜来。但是,她还是害怕,这种感觉在前些日子里并没有这样强烈,今日里不知是啥原因,她总觉得有个可怕的东西正在暗地窥视着她的行动。
  这女人一边拾发菜,一边心绪不宁地四下里张望,心里老疑惑那些黄毛柴下面也许正伏着个饥饿的恶狼。她不止一次地给自己壮胆,却忍不住更仔细地注意那些柴草密集的地方。
  她就这么浑身酥麻地干着活,好不容易挨到了吃晌午饭的时候。她收拾好拾来的东西,也不计较多少,赶紧拾掇好笊子,急急忙忙就往回赶。
  她正急急地往前走着,不想却正好碰上了一只趴在黄毛柴下的野兔子。那兔子受了惊吓,一个蹦子从黄毛柴下跳出来,箭一样往远处射去。这冷不丁地的变故,吓得她大叫了一声。她腿里一软,跌坐在地上,半天回不过神来。等看清那东西不过是只土灰色的兔子时,她才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的腿软得走不动路,但是又怕还要碰到什么,就咬着牙拄着笊子,摇摇摆摆往回赶。
  两百来步的一个沙梁岗,她爬了好长时间,等到上了沙梁岗,远远看见了窝棚子,才定下心来。这时候,她忽然觉得浑身没一点力气,腿一阵一阵发软。她实在坚持不住了,一屁股坐到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这女人瘫坐在沙梁岗上,回头看着自己熟悉的地方,发现那儿的一切都在不停地动弹,黄的、黑的东西好像都成了怪兽,合了伙一起向她扑来。她定睛细看,却什么也不见。窝棚子就在她的前面,笑闹的声音也听得见,炊烟飘过来,她能闻得出今天做的是啥饭。
  她浑身发抖,大声喊同伴们,可是她发出的声音连她自己也听不清。她就这么软在沙梁岗上,看着窝棚子里的人在远处晃动。
  
  这个地方果真来了一条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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