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科幻原教旨主义者“《枪杀宁静的黑客》”

吴岩

星河是个科幻原教旨主义者。他喜欢追根究底，喜欢任何事物都按照本来的、标准的定义认识。前几天跟他一起参加中国幻想文学论坛，星河把科幻、奇幻的脉络梳理得一清二楚，给与会者很深的印象。在这同时，他的科幻小说《枪杀宁静的黑客》诠释了他的会议发言。或者说，小说跟讲演都是他科幻实践的一部分，他想说科幻就是我这样的作品。

《枪杀宁静的黑客》是作家的校园系列作品中的一部。小说围绕当代网络和生命科学技术如何渗入学校、如何使孩子的生活发生改变而撰写。全书生动有趣，迷案丛生，故事极好地展现了科幻文学对青少年的魅力。而这些魅力的产生，则无法离开我定义的星河式的、忠于科幻本质的原教旨主义。

星河式原教旨主义的第一个表现，是把科幻紧紧地围绕在当代科技发展的周围。星河多次表达过，没有工业革命之后产生的科学这个社会实践的核心科幻作品无从产生。

在《枪杀宁静的黑客》一书中，星河把自己的科技视野聚焦于当代最有前途的信息科学，并试图跨越神经、网络、遗传、医学、控制论多个学科。当主人公因脑癌即将失去生命的时候，网络化生存对他的灵魂进行了暂时拯救，而高速发展的医学技术，又给信息化的生命一个安置实体。在这样的技术变革时代，穿越不可避免，而星河式的穿越，站立在现代科学技术的潮头，打通了信息科学的最前沿的诸多壁垒。我喜欢星河在10多年前就开始耕耘的网络题材。从《决斗在网络》到《网络游戏联军》，单向度的电脑技术改进很快发展到电脑人脑之间的桥接。这一次，作者把整个灵魂从一个个体搬到另一个个体，而全新的个体是一种大自然中没有的人造物，还有什么能比制造出自然界并不存在的事物更能体现人的伟大呢？

星河式原教旨主义的第二个表现，是永不抛弃道德教育。

跟与星河大致在同一时间出道的作家王晋康一样，星河特别喜欢在作品中展示道德在科技时代所起到的作用。但与王晋康注重的让中华道德统帅世界科技发明和社会改变不同，星河所注重的不是必须回归中国传统，而是要遵循普适原则。在《枪杀宁静的黑客》中，围绕一个谋杀案所进行的种种追踪，最终会再度转向个体关系和群体法则。按照星河的看法，是必须平等竞争和优胜劣汰。自然，这里说的竞争，是采用正常方式。而一旦用正常方式竞争获得了优势地位，你就可以耀武扬威而不是假惺惺的装低调。当然，成就优势的人必须救助弱者，但强者跟弱者，还是有着鲜明的区分。我们能在所有星河作品中看到他理想社会的乌托邦范型。

星河式原教旨主义的第三个特征，是永恒的怀旧。

星河喜欢怀恋。他的网络技术、网络故事、网络中的人物都是怀旧的。我能看到90年代、80年代、70年代甚至60年代的影子。小说中许多技术设备，都是在他的过往作品中多次出现的。这种怀旧，自然也有对道德观念的失落的批评，今天我们失去得太多，而作家能让作品拾回被丧失的东西。但是，当你看到被脑瘤夺走的人的生命，你就知道星河还在用这个作品怀恋那些逝去的人。这是在怀念柳文扬—一个英年早逝的天才科幻作家吗？是在感叹自己没有发明出拯救朋友的设备的懊恼吗？

说星河是原教旨主义者，不是说他不创新和发展。原教旨跟故步自封之间没有任何必然联系。星河是向往创造的。虽然写校园小说，他的校园跟其他人的校园不同。虽然是写道德故事，他的道德理念跟其他人不同。虽然是写网络技术，他的网络已经今非昔比。我特别感慨的是作者的行文逐渐走向一种流畅和完美，某些段落堪称佳品。当然，作为一个网络技术高速发展、神经生理技术日新月异的时代中的个体，更多的展望性也许是未来作品中要突破的地方。

多年之前，星河和杨鹏共同走上科幻舞台。两个人在这个领域中辛勤耕耘，不但身体力行创作，还在科幻理论研究方面下大功夫。所有这些，都是两个作家后劲十足的成功秘诀。期待能有更多这样的作者出现，期待我们的科幻创作更加多样和繁荣。

本文发表于《中国图书商报》2012年11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