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古称燕赵悲歌之地,却因为近的缘故,对这片土地从未有过强烈的神往。去过石家庄,略显单调的城市,要不是在街边小店吃到美味的米粉,还在河畔树屋中,与猫咪为伴,乘风饮酒,采摘鲜嫩的葫芦,几乎就没有什么印象。
这次长假,跟朋友们一起驱车河北,游览石头村、苍岩山、正定隆兴寺、定州,一路走来,对这片土地的印象蓦然改观。
旅行中,我最不累,任职财政部长,管钱,还负责讲价,可是讲价的时候不多,偶尔可以讲价的时候,四五张嘴一定同时开口,省心的不得了。也强烈的申请担任司机,从前年考驾照以来,唯一的行车经历就是开高速,在京沈高速开到140公里,变线超车的时候猛打方向盘,横着就晃过去了,后座的同学每每被我晃醒,换个姿势继续睡——是见过世面的老司机。这段经历早早讲给同行的友人听过,这回,他们宁可开车的时候累得打盹,也不肯把方向盘交给我了——推论,他们是没见过世面的新司机。
石头村,原是明代贤臣于谦的长孙为避祸迁居至此,因地制宜修建而成,石头房屋、石头街道、石头戏台、石头城门、石头清凉阁,村民大多姓于,村中还有于家祠堂和族谱,写着历代先祖的姓名,居然还有“于摔打”,在族谱中颇为另类,另类,在我看来一定大有出息。可惜当地没有于摔打的故事流传下来。
——阴阳交界处,一只黑狗懒懒的卧着。
——石头做的板凳,翻过来,就是枕头,彻底摆脱“顾头不顾腚”之嫌,呵呵!
石头村碑铭也颇多,最有趣的是,若有子弟赌博,一定要罚他“写戏一台”,同行的L最喜欢写戏,也正在写戏,我看她满眼放光,估计是打算开赌受罚了,呵呵!天下还有这等好事,吃酒赌钱,大家还来捧场看他的戏!一问才知,所谓“写戏”,乃是“掏钱请戏”,估计是要把他的赌资耗尽的意思,L于是偃旗息鼓。
于家村不能明目张胆纪念先祖于谦,于是塑了岳飞和秦桧,切齿痛恨之意、不能忘怀之忧、无法明奠之痛,只好这么婉转的传达出来。这套本事,我们现在还用,纯熟无比。
村里最伟大的建筑名曰“清凉阁”,据说是村民于喜春一个人利用业余时间修建,没有地基,全由石头垒成,最大的石头重一万多斤!据说于喜春向村民借牛修阁,村民应了却不见他牵牛去,次日,但见家家的牛全都气喘吁吁大汗淋漓——都被于喜春借了力去。哪里是于喜春,简直是开山大禹!大禹身化黄熊,开山治水,与妻子约好鼓声为号,鼓响,妻子上山寻夫,却见黄熊手持工具,趋退蹦跳,开山开得忘形,尾巴敲响了鼓都不自知,禹妻羞愧,竟然化石。于喜春的故事,大概也是跟古人传说附会来的。
清凉阁很霸道,附近的树没有敢长得超过它的,没想到一株垂柳却柳枝向上,意图僭越,结果枯了枝干,被讥为“不知好歹柳”——不知怎么,看这失败的挑战权威的柳,总想起那位“于摔打”来。一个族群的历史,若没几位不知好歹的和经摔打的,还有什么意思?
——不知好歹柳,高出清凉阁的树干枯了。
——无地基、巨石垒成的清凉阁。
在村里发生了小事故,我们站在戏台上,请F拍照片,我喊:“别把电线拍进去!”本来都要按快门的F气哼哼的放下相机,一边抬头跟我掰扯,一边往前走了一步——刷一下,F就矮了半截,他掉井里啦!
恭喜F成为称职的摄影师!从前,有在黄山绝顶选角度掉下黄山的,后来人们都说情侣喜爱在黄山殉情,其实不是的,都是为拍照片掉下去的。还有个外国摄影师为了空中摄影,降落伞都没背,拿着相机就跳伞。F为了电线摔了一半到井里,也算不错啦!
晚上到定州,F鼓捣摔坏的相机闪光灯,突然问:我掉下去,怎么没人给我拍照?——有境界,虽然迟了大半天,才从井里化入境里。
苍岩山,有三座悬空寺之一的“桥楼殿”,桥修建于隋朝,横跨两崖之间,若不是人多,当颇能引人遐想。这也是《卧虎藏龙》的外景地,影片结尾玉蛟龙惊天一跳,从茫茫人世进入“练精化气、练气化神、练神还虚,取之于天地,还之于天地”的境界,完成李慕白功亏一篑、堕落尘寰、未能完成的宿愿,就是在这里了。
——悬空寺桥楼殿。
此行最大收获,是正定隆兴寺,寺中有千手铜佛,高达二十多米,确乎有着仰之弥高的感受。旁边有三层楼阁,攀爬上去,大佛亦逐渐亲切,看去只想对他有所倾诉。佛虽默默,却能解语。
——千手铜佛。
寺中还有独木雕成的佛像,高约十米,亦颇可观。独木佛对面的转轮藏,亭子般大小的木制转轮藏,居然一个小孩子就可以推动。
——独木佛。
最美的是浮雕南海观音,仪容姿态,曼妙无比,美丽不可方物,据说鲁迅看了,都将照片常置案头,为其一洗庄严沉寂气象,生动可喜。
美即慈悲。
——南海观音。
河北风物,人言赵州桥、沧州狮子、正定大佛、定州塔,赵州桥此行未能看到,沧州狮子,被师友的电视剧发展成“沧州狮子头”,早已驰名天下,一笑。大佛令人震撼,定州塔却令人遗憾了。
使人有“几疑身在碧霄中”之感的定州开元塔正在修建,不得其门而入,两层塔身内外相连的奇观,因为外塔一部分坍塌,居然看到了横剖面一般的废墟照片,塔内有塔,神乎其神。
——定州塔。
——定州贡院。
定州古迹,还有贡院、文庙、碑林等等,不过给人印象深刻的,不是古迹,而是古迹所处的环境,定州古塔外墙,居然是一片垃圾,打听贡院,本地人却多茫然无知。因为太近,乡人不觉这些文物有什么了不起,这些外来者熙熙攘攘,估计也令乡人破颜而笑——这些人,开车远道而来,穿越垃圾场,找什么呢?
是啊,找什么呢?
碑林中的一块碑,背面被刻上了“食堂”二字。所幸被抢救了来,置于碑林中,正面的碑文,记载着历史,恐人遗忘;背面的“食堂”,何尝不是历史。有时候,我们记着碑文上久远的历史,却忘了近在咫尺的“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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