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国际劳动节，阳光普撒大地，劳动人民终于得到了修身养习的短暂辰光。

在和风熙熙的公园树荫底下，两位小外孙依偎在我的身旁，给他们叙述外公航海的故事。除了刮风下雨、电闪雷击、大鲨鱼、大鲸鱼和海豚之外的自然感性认识外，他们似乎并不知道我讲的晕船、向大海交公粮、大风浪、航向和左满舵、右满舵等航海俗语。不过听过之后感觉很好玩，左满舵和右满舵似地围着打转捉迷藏了。在公园中满世界的乱跑了。

我坐在公园椅子上，旁边的几位少妇们正在滔滔不绝的议论日本旅游，大嚼购买电饭煲、马桶盖等上乘的家用电气设备，还啧啧赞美：日本的产品就是耐用。

呵呵，他们比起我们海员来说总觉得慢了30年的时间，海员当年航行日本到处购买日本二手家用电器的情景相同！而且又有过而无不及，他们是土豪，海员是穷光蛋。

我始终把视线落在孩子身上，思维却因为航海故事游离到了第一艘杂货船航行日本港口的情景。回忆跟随老一代海员奔走在东京湾各港口寻找日本人二手市场上电器的故事。

实习生的我当年的航海津贴只有0.35元的外汇，一个月的累积也没有多少外汇。在航行的途中水手长和老木匠就开始策划到东京湾各港靠泊时的下地计划。他们非常熟悉横滨轻轨下的二手货市场，也熟悉千叶港外的几个二手货堆场。所以他们争先恐后希望能第一批下地，以奢望能够淘到价廉物美的旧冰箱、就洗衣机、旧电视机，或许幸运的话还可能淘到彩色电视机。在80年代初期可是最稀缺的二手货。

木匠凭着比鲁班还聪明的才智，照可以负重一只大冰箱体积和重量尺寸，精心设计了的可折叠的铁木机构手推车。一靠岸拿到登陆证后就根据政委安排的小组急行军般地冲向码头的远方。他知道什么地方最有可能发现旧冰箱、洗衣机和电视机。我第一次在日本下地，人生地不熟跟着木匠走到了能够看见稻田的农村。木匠眼尖地发现前面有一个加工厂之类的房子。他加快了脚步。后面的几个小组也不约而同出现在同一个地点。

但是木匠还是晚了一步，被捷足先登的轮机长抢了先。轮机长仗着航海津贴最多的财力，马上宣布这对似乎是垃圾的电器都是他的。然后他再去寻找到了管理人，连比划带洋泾浜英语道出了心里话：“这对东西一共多少钱？”

大概日本人没有见到这阵架势和听不懂轮机长的话，摇摇头表示听不懂示意走开。

轮机长很有耐心，拿出一张白纸，然后写上汉字“冰箱、洗衣机和电视机”直接开口“How much?”日本人摇摇头：“No much, Please go to shop!”

轮机长又在白纸上写道：“我们会修冰箱、洗衣机，卖给我们，OK？”

日本人低估一句：“达唛！”我也听不懂，轮机长可高兴了：“Yes，统统的买！”

就这样，你来我往的连说带比划，再加上写汉字，死搅蛮缠，轮机长讨价还价的腔势越来越浓，越战越勇，日本人节节败退：“You，统统的拿去！1万丹！”

轮机长听懂了:“No，2000丹，OK？”

日本人听了以后，大声囔囔:“Not to Sell! Go、go、go！”

轮机长马上写了一行字:“中国、日本不打仗的，OK？，是Friend，冰箱、洗衣机送给我不要，我们付钱！电冰箱、洗衣机家里的干活！”

日本人再一次：“达唛呢！No Money all,统统地拿去！ ”他再也不想纠缠了，挥挥手，直指那堆垃圾。

轮机长高兴了，马上叫一帮弟兄到垃圾堆挑选起来。随后，轮机长掏出钱要付给了日本人，日本人连连摇手，No、No、No！No Money 说着关起篱笆门。轮机长追了上去：“Yes, You must receive money。”轮机长看着一脸雾水的日本人，马上又在那张白纸上写上：“我是买你的发票（Invoice）。原来，在国外买的任何东西需要在《交通工具服务人员出入境携带物品登记证》上登记并需要发表佐证所买的物品价格，以便与你的外汇收入相平衡。

日本人摇摇头：“达唛呢！Money不要！”他进屋拿出了一堆发票交给了轮机长。

木匠拉了我一把：“走，我们到别出去。”果然，木匠经过类似轮机长的方式，终于完成任务，买到成色很新的电视机，据说还有颜色的彩电！

据说，也有部分的海员因为骚扰了日本人家被警察抓到派出所了，最后被代理领回船上。

几位没能“买上电器“的海员回来后大骂：“TMD，日本人侵略中国，拿去了多少矿产和财富，现在我到马路上捡你几辆自行车还不行吗？我们是为了雪耻日本侵略中国！”

日落而归，海员非常遵守组织纪律，在太阳下山前陆续回船了。他们都漾开了笑容，以最低的价格购买了日本人用过的二手家用电器。

我作为劳动力为木匠他们拉回来了很多破旧的电器，我只能以羡慕之情尽收眼底。因为我实在没有经济能力去购买二手货或者说即使不出钱，这登记证的账目不符还是要被中国海关处罚的。

峰回路转，船到了名古屋时，政委凭着活络的头子获悉，某日本一学校正在更新一批教学用黑白电视机，质量很好。每台电视机的价格也就是1000丹，折合美元也就是9美金，大家蜂拥而上寻找政委登记购买，几乎在船海员人手一台。但对我来说，这将是天文数字。我非常沮丧，只能眼睁睁看着船上所有人都订购。

木匠对我说：“没有关系，我借给你！”我马上向政委订购了一台电视机。政委看看我说，这钱借了可得要很长时间还清啊！木匠对政委说：“这是机会，否则他就买不到电视机了。”我非常感激木匠。

在返航的途中，每个房间都变成了修理加工场。海员们考虑的非常周全，把全部垃圾搬上来的好处就是能够拆东墙补西墙，那些零部件可以互换啊，电子元件亦可以废物利用。在这批能工巧匠的齐心合作下，居然买回来的二手货统统都能用！

船上的报务员这个时候最吃香了，因为船上买回来的电视机日本制式的更改为中国制式是拿手。而报务员最大的好处就是每次都能把修的最好的电视机据为己有。

1982年年底，我家终于有了一架黑白电视机，到了晚上邻居们把我家挤得如同现在的上海外滩防汛墙一样。

据说，当年海员中最出名的劳模也没有脱离凡俗，是购买二手货的积极分子。

后来，公司出了一个通知，今后不准许海员到日本以及国外捡垃圾、买二手电器等。

看见自己的外孙们在公园上贪玩，我收回了记忆，心中泛起了对现代生活的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