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2005年随笔的随笔(3)
博雅
博雅已是当代国人的精神生活中久违的品质了。很难说,在这片被破坏得七零八落的土地上,还有多少“博雅”遗存。古人已远,五四先贤不再。但断壁残垣之上,只要爱美者存在,对“博雅”的创造和追求就不会消失。总会出现新的博雅的书写者,他们的有趣文字,可作当代人心灵的一片绿洲。这些文字真是养人的。李零《硬道理和软道理》虽语涉宏观,却用笔轻诮,深得四两拨千斤之妙;李长声的《日下散记》散淡悠然,内藏讥刺,非杂学旁收、别有怀抱者不能为;陆建德《烈焰的火舌》有英式随笔的从容优雅举重若轻;殷力欣《旧闻记趣》深得黑色幽默之精髓;李敬泽《问中国之心》造就了一种古今对话的小品文,游刃有余的诮刻和羞涩含蓄的正直水乳交融;李大卫《恐龙是这样变酷的》则把他的文化关怀,隐藏在东拉西扯、亦庄亦谐的贫嘴之中……这些文章,学问、怪论、情趣、怀抱无一不有,可让浮躁干渴的当代心灵获得滋养与慰安。应当说,一个文化空间如果没有博雅美文,只有道德文章,壮则壮矣,却不够多元,也不够美好和健康。
纪念日
2005年是个纪念日之年:郑和下西洋六百周年,电影百年,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和抗日战争胜利六十周年……纪念往日乃是为思考今日,所以立足此点的纪念文章往往能启人深省。张纯如的《<南京暴行:被遗忘的大屠杀>导言》、范泓的《四十年前的一场“中西文化论战”》和王纪潮的《郑和下西洋的正面意义有多大?》即是如此。关于南京大屠杀,关于郑和下西洋的实质意义,关于知识分子在专制制度中,如何以理性、客观和宽容的态度相互合作、影响社会、拓展言论空间,而非以意气用事的论战乃至“诉讼”了结彼此的歧义,终至一损俱损,两败俱伤……都是与今天的我们息息相关的重大问题,实有了解之必要。
以上所列,是我对所看到的好文章的一些观感。而今年随笔写作的问题和缺憾,仍一如既往:缺少汉语之美;匮乏清明的理性和敏锐的直觉,既缺少对世界的整体观照,又没能勘探到自我的深处;理性的自负太过强烈,以至形成了独断的语气和文风;道学气过剩,失去了真诚、自然与节制;“媒体气”和“网络气”过浓,“私人对话”语态常能让人感到旁若无人的自恋,或者硬套近乎的唐突……显然,由于我的目力有限,即便是在我的评判尺度内,也未能将今年随笔的优秀之作“一网打尽”,这是需要请读者诸君原谅的地方。
真正理想的随笔是什么样子呢?无疑,它应是一种增进人的精神成熟的文字。世上已经存在过无数篇这样的文字了,但我还是照样期待那样的随笔:它的胃口无限大,什么都能消化,而它的质地又无比精致、无比之美,如同人类在天真烂漫之时,对自己的智慧和身体所期许的那种美。
——完
(此文为《2005中国随笔年选》序言,花城出版社出版)
2005年11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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