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的倒栽葱
(2022-03-21 17:35:09)| 分类: 芸芸众生 | 
  一
  俞子龙和袁元落在后面跑,前面有两位同伴,河湖和金银,前面的两人到了分岔路口,就会等后面的同伴。
  在五山林场休憩站附近山岗的防火道,碰到一处陡坡,从坡顶上看不见下边的情况,他们商议:“太陡了,下不了,不从这儿下。爬山的机会很多,每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安全第一。”他们掉了个头,按原路返回一小段路,便从杉木林里的小道下了山坡,到了林场的几间小矮房。
  在河谷底,回望那个鬼见愁的山坡,最难处在坡道上半段,下面一段难度不大。那个上半段下行非常危险。既然人家做出轨迹,说明经过了这个坡。要经过这坡,可能是攀着树木往上爬的。
  过了龙潭,到了大青山附近,那儿有一段防火道太难受了,上升和下降的坡度不大,平平缓缓的,但这个防火道与平常的防火道不同,防火道的横切面是一个45度的斜坡,道里侧是斜坡或悬崖,道外侧是更陡峭的斜坡,道外唯一稍显安慰的是有树木和灌木,悬崖不多。防火道大多是松散的沙土,间或有些乱石,这样的防火道走起来不容易,一公里要费时二三十分钟。
  在经过半山腰横切的防火道时,金银带头跑,路迹要横跨一条干涸的山沟,此处遇到一个悬崖。金银在悬崖顶观望着。河湖到了的时候问:
  “前面没路了吗?”
  “路好像有,在山沟前面,过不去,下面是个悬崖,岩石湿滑,不好下。”
  “哪怎么办?”
  袁元也到了悬崖边,他停在枯枝败叶覆盖的土坡上,叫俞子龙停步,不要靠得太近,下面危险。
  往前不能,后退太远,穿行的路,就是这一条,必须通过山沟,到山另一边去。
  俞子龙没有到悬崖顶观望,他知道他们说不行,俞子龙想那是肯定不行的,那几个人的能力高,俞子龙只有望其项背的份。
  俞子龙看着右手边的野山坡,没有路,但疏疏朗朗的树枝,能够连接起来几个关键点,俞子龙对同伴说:
  “可以从山坡上往下走。”
  “那里没有路,下不去的。”
  “我下去试试看。”
  显然其他人也已经看过这地方,觉得没法下坡。俞子龙见前面实在无望,就从野山坡强行下坡,钻刺洞,抓树枝,一点点把身子挪下去。再横着攀缘着一块大岩石,转过去,就到了山沟底。俞子龙沿沟往上一点点,就在另一边的防火道口子上。从站立的地方看悬崖,他发现悬崖的崖壁处有一道宽不过半尺的石罅,像沟槽,像台阶,斜斜地将悬崖顶与悬崖底部连接起来。崖顶与土坡接壤处有一棵孤立的小树,树干有碗口那么粗细。
  “你们可以从悬崖下来,下面有可以踩脚的地方,你们到那一棵小树就安全了,就能够看清悬崖的那个斜道。”俞子龙喊道。
  “不敢下啊。”
  “没事,下面有道。”
  “你刚才那个山坡好下吗?”
  “下悬崖要比我下的山坡好多了。”
  “悬崖口怕滑下去。”
  “那就照着小树滑下来嘛,小树会搁着呢。”
  袁元有俞子龙这句话,就试着先到达那棵小树,然后下了悬崖,接着金银、河湖也下了悬崖。光在悬崖上,是观察不到斜向的窄道的,那样就前进不得,后退不能。跺脚,打圈圈,都没用。
  二
  山道一个转弯,进入另一种类型的防火道,碎石和岩石裸露的防火道,草木不生,陡峭,下坡有点踩刹不住。俞子龙心里还是有点怵这样的防火道。腿脚经过十四五公里奔走,有点蹩脚不自然不自信在所难免,还有他眼力每况愈下,看路没有那么犀利的眼神,眼睛跟不住脚步的进程,其实是很危险的,往往会出现眼高手低般状况,脚迈出去了,路还没有找好,眼睛如果被汗水一模糊,就更加难受。
  袁元和河湖在整理鞋子,倒鞋里面的泥沙,重新系紧鞋带。俞子龙按说是不用担忧泥沙进鞋子的,他套了防沙套,但这次不同了,他的鞋子两肋裂了口子,这一双鞋子已经进菜场里的修鞋摊补过一次,鞋子再次豁了口,泥沙钻进了鞋子,左鞋进泥沙多一点。他不想倒泥沙,他鞋带系得够紧的,但效果不好。鞋带系紧,感觉还是松的,结果很糟,他顶到脚趾了,他下坡难受,就是顶脚趾有很大关系。绑不紧鞋带,因为鞋帮两侧有裂口子,怎么绑?拉着拉着,可能把鞋面拉裂了,口子只会加大。因此他不想倒泥沙。他一旁静立着,看着河湖与袁元倒泥沙。
  在一个分岔路口,该怎样继续走,金银和河湖意见分歧。左转一个道口,离开防火道转入杉木林,是个陡峭的林中小道,河湖要由此道口转下去。金银要再往前面一点,也是一个左转的山道,马上到了那分岔路口。俞子龙没有表态,但对杉木林里的野小路心里颇为反感,没有脚迹,没有台阶,路陡峭而光滑,他这儿下去,脚趾太难受了。河湖的坚持得到其他人认同,下去也可以,假如行不通,再返回来。从杉木林小道下行可能会减少点路,事实上,没有减多少路,这儿本来就快接近终点了。
  袁元在下坡时,滑摔了,屁股墩地。爬起来继续跑。俞子龙在袁元身后,这时候他不想领在袁元前面跑,是觉得袁元有时候一爆发,下坡速度非常棒的。俞子龙不想阻止袁元的发挥。
  山道渐渐地趋缓了,俞子龙可以发力追赶前面的袁元。
  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俞子龙的右脚面,抑或是右鞋头,被一条不大的藤条绊了一下,他一般眼睛注视前方数米,哪能注意到脚下的一根小藤,就是看到了也不以为意,况且跑动过程中,视力,或者说景象是晃动的,眼力捕捉难以准确,再一个就是时近午间,精神倦怠,俞子龙通常不出门跑步的日子,是时候需要午睡的。不管出于任何什么原因,事情最终发生了。俞子龙自己的身体把控不住,趔趄几步,他努力想像蒙匆鸡一样,扑扇几下翅膀,磕磕绊绊几步,望能纠正过来,最不济扑向前面一棵大杉树,双手去大树上撑一把。可惜,还不等俞子龙到大杉树跟前,他一个倒栽葱,人跟一段木桩似的倒在下坡野山道上,巨大的惯性,他向下滑去,他根本来不及看,应该早已懵圈了,他感觉右脸颊、右下颌受到猛烈一击。颇像拳击台上拳击手挨了对手一记摆拳,像一记功力深厚的八卦掌,把俞子龙击停下来。
  袁元听见身后噗啰啰响动,他停下来问:“俞哥,你还好吗?”
  俞子龙有一会儿没缓过来,他不知道哪儿受伤了,他想这样不受伤是说不过去的,至于伤得怎样,他哪里知晓。他挣扎着爬起来,他首先摸摸脸颊,他发现这儿火辣辣的。他才回答说:“不知道啊。”
  俞子龙再看看右膝盖,有些污泥,右手肘也有擦伤。他感觉右髋骨有点痛,没去查看,脸面都管不了,还管衣服里面的呢。他看看地面,那是一棵倒地挡道的杉树,树梢被锯板锯掉了,那个碗口大的木段面给了俞子龙精准一击。俞子龙觉得万幸,假如木头一端击在他眼睛、鼻子、嘴巴或者脖子,哪就损失大了,假如树木是折断成的一个不规整断面,可不是要插进俞子龙的脑袋了吗?哎吆,这老天爷给了俞子龙一个教训,又手下留情,怕俞子龙伤得太重。
  俞子龙回转去看倒下的处所,发现装手机的腰包掉在那里,如果一骨碌爬起来跑,不敢想象,后面到哪儿找手机去。
  真有点幸运的。俞子龙上下牙床左右错位转了几下,磕了几下牙,感觉牙齿和牙床都没事。
  袁元看到俞子龙脸上有血,“你把血搽抹开了?”俞子龙刚才下意识地抹了脸庞,他看不到自己的脸。他拿头巾在右脸轻轻地拭,第一下,发现头巾表面有一点点血丝,再拭擦,头巾没有血迹,他心里放心许多,说明伤口不大,应该没有开放性伤口,只是点皮外擦伤。袁元说:“我们去下面小水沟里洗一洗。”俞子龙跟着袁元跑下去。河湖和金银在下面的路边等着了。河湖和金银待俞子龙、袁元赶上了,又继续跑。
  俞子龙还能够跑步自如,心里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只是这张破脸不知道跟其他人怎么说。
  俞子龙路上想,他可能什么时候得罪了山神或者藤仙,要不然它们为何单单给他下“绊马索”。他想,在进入雁苍山的口子,在瀑布潭前,他发现有好多韧藤,他拍了几张韧藤照片,发在朋友群里,艾特溜神:“溜神,这是你要的藤草。”溜神艾特俞子龙道:“把它带点回来。”俞子龙没有回话。在即将到了终点时,那韧藤是不是在怪俞子龙?可能是怪俞子龙泄了深山里的秘密,为什么要把它发在群里宣扬?也有可能是截然相反的情况,你怎么不把它带点回去治病救人呀?你这坏家伙,不给点颜色你长不了记性。这个藤仙就伙同山神,就给俞子龙挖了个坑,让俞子龙往里面跳。当然,藤仙和山神并不想要了俞子龙卿卿性命,只是逗了他一下。然后,再把俞子龙兜住。
  俞子龙路上还想,爬上王家尖山峰的开始阶段,俞子龙就跟袁元谈论起肺水肿。他说:
  “近期鳌太穿越不到半年时间,有两位倒在了那条生死线上,去年十一假期和今年春节期间。那星芽是跪在帐篷里死的,手边还有一挂待煮的面条,锅里有半锅水结成了冰。我在想,他们是不是因为肺水肿而死。”
  “肺水肿的脸色和嘴唇是紫绀色的。”
  “是啊。出现肺水肿的人百分之八十的体力使不上了,这有多可怕。我看过《垂直极限》的安妮,《攀登者》中的徐缨,还有攀登卡瓦格博的高家虎,他们都有攀登过程中出现肺水肿病情,都要危及生命。那我想,那位珠峰之上、星芽在极端寒冷的天气里,雨天和下雪天,急速攀登到近3000米海拔高度,氧气稀薄,运动量过大,休息和补给不充分,就有可能出现肺水肿。”
  俞子龙觉得是否当初不该讲这类不吉利的话题,中国有句古话叫“乌鸦叫,祸事到”,他后悔自己这张乌鸦嘴了。说点其他什么不好吗,非要说死啊活啊。但事已至此,后悔有什么用呢。
  绊倒俞子龙的就是韧藤,它匍匐地上,细小的,绵长的,拗不断,扯不烂,生命力非常顽强。
  他们陆续到了下一个水潭边,河湖去水边漱洗了一下,袁元和金银站在边上没有去洗。俞子龙去擦洗一下伤处。他与河湖擦肩而过的时候,河湖没有发现俞子龙的擦伤。俞子龙用头巾蘸了清水,把脸轻轻地擦了,虽有点痛,可管不得那么多。右膝盖的泥巴需要清洗,右手臂洗去泥巴后,是一块面积不小的擦伤,伤不深,有点血水,腿脚手臂的骨头倒是没有损害,从刚才的跑动可以证明,跨大步,送髋,后蹬,这些都没有感觉任何不适。
  三
  到吉祥寺门口,大门关着,受疫情影响,禁止游人参观。袁元他们在拍照,在讲有关师太以及她建寺的故事。俞子龙偷偷的自拍了几张脸部特写,看了看照片,颧骨、眼袋、鼻沟、下颌都有程度不一的擦伤,所幸没有大口子,没有流血不止的情况。他忧喜参半,令他心烦的就这点——短暂几天,他要破相了。
  他们走离吉祥寺没多久,就下了公路,沿溪坑边的景观步道而行。在途中经过一座横跨溪坑的廊桥,桥上坐着一对中年男女。这一对男女问:“到吉祥寺还有多远?”“不到一公里路。”过桥后,步道上溜达着一对拉布拉多,一黑一白,茁壮的像待产的孕狗。狗的毛发短而卷曲,像绵羊毛。金银走在前面,一对拉布拉多围着他走,不时地舔舐他的赤裸的腿部。金银没有作任何摆脱拉布拉多的举措,慢慢地走着。他反复讲了那么一句话:“我腿上有盐分,她们喜欢舔盐吃,害我跑不了。”俞子龙伤了以后,可以跑,要是能够慢悠悠走走,也非常乐意。其他河湖、袁元看着拉布拉多欢笑,拍照,让拉布拉多不要跟自己,去跟金银。
  坐桥头的男女曾朝拉布拉多叫过几声,不知道怎么叫的,没有叫回去。金银他们几个说:“这狗不一定是那对男女的,有可能跟着那对男女过来了,就像现在跟着我们走一样,可能这狗对这里非常熟悉。”
  拉布拉多跟着到了停车场,在一边耍着,俞子龙拍了几张拉布拉多照片。他们提着替换衣服去溪坑里洗澡,有一只黑狗跟着到了溪坑,把溪水搅浑了。袁元往上游走,想避开黑狗,黑狗就跟定袁元。他进小水潭里,它也在小水潭里游。袁元说:“你走开,我没有你想吃的东西。”它就是不走,它出水一高兴,抖擞身子,哗啦啦溅袁元一身水。
  他们嘻嘻哈哈,对它也不恼怒,任它耍,任它赖。它有时候往下游来,要到俞子龙近前。俞子龙凶斥它:“别过来,滚远一点,再过来,砸扁你的狗头。”狗能懂人话,这一点,他们几个都认可。
  拉布拉多太黏人了,这家伙。俞子龙身上有伤,稍微不喜与它玩,万一惹毛了它,怎么对付呢?
  在小河边洗澡时候,俞子龙发现右髋骨上端,扎皮带的位置,被划开一道伤口,伤口下方有一道平行走向的乌青。他的左小腹扎了一块乌青,因为角度问题,这一块乌青其实是顶着左髋骨碰撞所致。而且很可能就是腰包的卡扣,在左髋骨和地面之间撞击之后,就弹开了,致使腰包遗落地上。俞子龙擦了身子,运动短裤出汗后,已经变干了,他懒得换,就套了上衣,离开溪坑。
  在阿珠饭店吃饭的时候,坐在俞子龙对面的河湖,到底是发现了俞子龙脸上的伤情。
  “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啦?”
  “下坡的时候,脸擦在树上了。”
  “就在最后一个下坡,快到平缓的地方,被藤绊倒的。”袁元插言道。
  “伤得重不重?”
  “好在我人品好啊,不偷不骗不抢,连山神爷都眷顾我帮助我,给我左脸一掌,托住我下滑。”
  “是什么托住了你?”
  “那是一株倒地的杉树,树稍被锯了,那个锯断面撞在脸上。要是其他硬质的木荷树、栗树、檀树,不就要撞得人歪瓜裂枣啦。要是撞在石头上,命都休唉。”
  “这让我想起爬铜山时的飞姐,她跌落大石头下,伤筋动骨了。当时情景还历历在目,越是临近爬山尾声,越是不可大意。”
  过了两天,俞子龙发现他的脖子有点小问题,向右转动没有任何问题,他将脖子向左转动,左后侧脖子有一根筋十分酸痛,大约就是右脸颊受到重击后的后遗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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