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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03.23)菩提本无树

(1990-03-23 18:34:55)
分类: 五常谈艺术

张五常是怎样的一个人,相熟的与不相熟的都有些话可说。这个怪现象我难以解释。虽然我很少注意他人对自己的评价,但从朋友口中还是时有所闻。这些评价当然有好有坏。我没有作过统计,但下意识地对不好的评价我忘记得很快。于是,我很容易地觉得比毛泽东的功、过七三开高一点。对胡耀邦所主张的八二开——八褒二贬——也就接受了。关心我的朋友似乎也有类似的估计。

本来,八二开是很好的成绩了。没有谁考试获得八十分会大叹倒霉的。问题是,他人对我的评价,无论是八之褒或二之贬,都言过其实。我既非超人,也非败类,但为什么从来没有得到「中庸」的评价?得不到的永远都觉得特别珍贵。中庸的朋友羡慕我,而我却衷心羡慕他们。我又想,「中庸」是美德,但却非新闻,是不容易招惹评论的。既然人们看我都从两端看,言过其实是免不了的吧。

说起来,他人喜欢把我作为话题,已不是今天或二、三十年来的事了。从我两岁多稍懂事的那天起,我就有这个感受,而我自己从来都没有刻意地引人注意的。一些童年时的例子可以说明这一点。一九三八年初,母亲在西湾河的奥背龙村建石屋。她要「监工」,希望屋子建得如她所愿,就把我带到地盘上。我坐在一块石头上看工人搓水泥,好奇地点数英泥、水与沙的分量,有规律地二三二三地数起来。突然间见工人少用了一铲沙(不照规律),就急不及待地指着工人大哭起来了。母亲说:「阿常又搞什么鬼呀?」姐姐们应声附和:「又是阿常!」自此以后,无论家中发生什么事,「阿常,阿常」之声不绝于耳。

三岁到邻家读幼儿园,教师是一位吴姑娘,人长得美,脾气好得出奇。学生只有三个。我年纪最小,每次背诵课文时都是由其它两个同学先背,轮到我,即使背不出,吴姑娘也总是一笑置之。有一次背书时间到了,同学又照例地先背,我提出反对,坚持非先背不可。吴姑娘当然顺我意,让我先背。但我根本不知道背什么,一句也背不出来。吴姑娘于是问:「那你为什么要争着先背呀?」我回答说:「我说要先背,可没有说我背得出来的。」数十年后,吴姑娘老了,还提及这件事。

诸如此类的例子,每隔几天都会发生。家人见惯了,不觉得什么,但见不惯的外人就不免要多说几句。抗战期间在广西,战后在佛山,解放后在香港的湾仔书院与皇仁中学,五七年到多伦多,五九年到洛杉矶,六七年到芝加哥,六九年到西雅图,八二年回港,其经历也大约如是。年纪大了,经验不同,感受不同,观点不同,但童心未泯,好奇心从来未离开过我,它往往驱使我做自感兴趣的一切。好奇是人之常情,也是人类进步的一个重要因素。但好奇又怎会那样容易地引起人们的议论呢?这问题我不明白,久而久之,习惯了,也就懒得找寻答案。

我是热爱生命的。我认为生命既然只有一次,我就要尽可能「丰满」自己的生命。在大学念书时,修人类学,得到一位老师的启发,知道生命的存在是宇宙数百万亿无一的机缘巧合所成,是一个可一而不可再的「意外」,于是就变得不仅珍惜自己的生命,而且也珍惜他人的生命了。我决定从事教育工作,对共产政制下的思想教育深感痛心,也是由此而起。我并非因为自以为是君子而不损害他人,而是自己对生命的观点不容许我那样做。

但在广阔无际的宇宙间,个人的生命远不及沧海一粟。我的存在与毁灭,无足轻重。说自己有「泥上偶然留指爪」的本领,只不过是自我安慰而已。但生命既然存在而又是那么真实,我倒要过一下生命的瘾。这不是有意无中生有,然而,自内而观之,可以因为觉得丰满而把自己看「大」了一点。至于他人从外观我呢,应该觉得是微不足道的,因为个人生命的存在,只可以珍惜,而不能把生命本身扩大的。想不到,他人自外而观我似乎比我自己的内观还要夸张了。

我于是想起六祖的诗,忍不住把它改两个字:「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还要惹尘埃。」是的,我没有六祖的胸怀,但比起神秀和尚,却要高明一点。我对惹来的尘埃毫不介意,所以老是提不起劲去「时时勤拂拭」了。劝我久不久要「拂拭」一下的朋友,应该明白在这问题上,我心领而不苟同,是因为个人的生命观是不容易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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