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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08.28)恐惧是做学问的第一步

(2003-08-28 14:21:46)
分类: 五常谈教育

同学们要求我解释一下做学问的过程,但那是任何尝试过的人都知道,不用我细说了。没有过来人会不同意,做学问不容易,是苦事,但为了兴趣,为了要多知一点,数之不尽的学者会日以继夜地追求。这是指纯为知识而学问,不是指为了养妻活儿而赶发表学术文章。后者我同情,也明白,只是提不起劲大声拍掌。

 

这里要谈的,是自己求学经验中有一个少人提及的做学问的重点:恐惧。我自己做学问是由恐惧而开始入室的,与同学们说说吧。

 

恐惧与「怕」不同。很多人怕读书,怕数学,怕考试,等等。怕是常情,可能因为没有兴趣,懒得染指,或避之唯恐不及,或不喜欢做的但逼要做。怕学问是不能真的做学问的。恐惧是另一回事。有两处重要的不同。其一是恐惧可以触发一个学子的好奇心,提升了兴趣。其二是当一个学子懂得对学问恐惧,他求学已是大有进境,开始进入了学问的天地。朋友,你读苏东坡写赤壁的一词二赋时没有恐惧感吗?不仅苏学士把我吓得要命,莫札特的钢琴协奏曲,贝多芬的交响乐,莫奈的莲塘,莎士比亚的剧本……都使我有恐惧感。不是说我是这些造诣的专家,而是说我知道是什么一回事。

 

作本科生时我对很多老师欣赏、敬佩,但当时唯一使我有恐惧感的是教逻辑学的卡纳(R. Carnap)。我觉得卡纳高不可攀,自己怎样也达不到,于是为了好奇而专心聆听。只听了一个学期,加上后来自己的研究经验,使我四十年后在《经济解释》起笔时写出自己满意的《科学的方法》那第一章。

 

本科两年进入了研究院,令我恐惧的学问无日无之。首先是读物给我的恐惧。此前在这里发表《对我影响最大的四本书》,每本当时都给我恐惧感,而其中史密斯的《国富论》,我更是从那时恐惧到今天。文章呢?当年令我恐惧的也有四篇:史德拉的《功用理论的发展》,其博学使我见而生畏;佛利民的《马歇尔的需求曲线》,其变化使我大开眼界;艾智仁的《进化与经济理论》,其新意使我大喜若狂;高斯的《社会成本问题》,其深度使我废寝忘餐。这些都是恐惧的效应。

 

在研究院中有三位老师的思维使我有恐惧感,而其中最激烈的感受来自艾智仁。因为他去了史丹福作造访教授,我要在研究院两年之后才有机会听他的课。那时我已选修了高级价格理论,跟旁听了一年赫舒拉发教同样的科目,而又因为成绩好,同学们都视我为师兄了。

 

一九六三年九月艾师回校开课,教的当然也是高级价格理论。同学们都曾听说艾智仁是天下的价格理论第一把手,所以整个研究院的大约五十个学生都在座。选修过该科的不能再选,所以其中大约四十个是旁听生。选修的正规生坐在前排,我们旁听的不准坐前排,不准提问,不准回应,只准听——这些是艾师之课的独特安排。

 

第一课,艾师进课室后问前排的同学:何谓量度?同学凡答必错,而就是这个浅问题艾师在课堂上翻来覆去地问了五个星期。他不用数学,不用术语,不写黑板,只行来行去,自言自语,有时轻笑几声,久不久突然发问。

 

我当时听不懂艾师所说的含意,而旁听的成绩比较好的同学也不懂,课后大家研讨艾师所说的。我们都选修了必修课程,不用多上课了,艾师每课之后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研讨几个小时。当然,艾师的第一课后我跑到图书馆去,搞清楚了何谓量度,只是不明白艾师为什么要提出那一连串的有关问题。后来课后研讨的同学一致同意,艾师是在价格理论的另一个层面走,要真的明白我们要跑到那层面去。日以继夜地追寻那层面,愈追愈体会到那层面的高处,其恐惧之情不好说。

 

我是到了旁听艾师的第三年才觉得自己的思维是在他那个层面,跟得上。那时不再恐惧了,听到新的选修同学的提问与回应,知道他们是自己的三年前。但他们说不恐惧,有些甚至说不难、不难,懂、懂、懂,使我有孺子不可教之感。于今回顾,虽然在旁听艾师之前我在价格理论的技术上可以来去纵横,但还是要从恐惧的那一天起才开始登堂入室。踏上了艾师的思维层面,我有一个奇异的感受:我有机会更上一层楼。

 

后来到了芝加哥大学,史德拉与佛利民等价格理论大师早就如雷贯耳。第一次遇到史德拉,是一九六七年十月的一个晚上,在蒙代尔之家的酒会中。史氏跟几位大师喝酒,谈些什么。我是小子旁听,禁不住提出一个问题。他纵声大笑,说:「你一定是史提芬,艾智仁的学生,只有他的学生才可以提出那样愚蠢的问题!」显然地,史德拉接受了我是站在他的层面说话。

 

芝大的价格理论高人云集,但没有一个再可以给我恐惧感了。同意或不同意,其感受是四年前与同学们研讨一样。但史德拉与佛利民给我另一种恐惧:他们想得快,快得离奇,而佛老的辩才当时无敌天下。

 

有一次,到了芝大一年吧,我那《合约的选择》的文稿被史德拉邀请到他的工作室研讨。该文有一个注脚是关于需求弹性系数的。研讨中史德拉突然说:「你这个注脚是要在弹性系数高于零点五才对。」回家后拿出纸张推了个多小时,果然是他对我错!于是到他办公室,说:「是你对,你想得那样快把我吓破了胆!」他笑回应:「以后凡是我说的你就当作为对,可以节省时间。」我步出室门,他嚷:「史提芬,你回来,我为你那注脚找到一篇有关的文章,研讨的前一晚阅读后才知道那注脚是错了的。」然后在零乱的书桌上找到该文交给我。

 

写这篇文章,是因为在网上见到今天同学们的吵骂,不管大师不大师地乱骂一通,毫无恐惧之情。虽说初生之犊不畏虎,但看来是不知山有虎才向虎山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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