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仁威:科幻的守护神—吴岩评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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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的守护神
——科幻理论家吴岩评传(二)
董仁威
保卫“科幻”
1981年,吴岩进入北京师范大学读心理学系。在大学期间,吴岩很少发表科幻作品,只写过一篇科幻小说《8号无菌室》,发表在《智慧树》杂志上。这一方面是因为他接受了教训,在校学习期间要将主要精力放在课堂上。另一方面,这时中国的科幻在一场“反精神污染”运动中受到了沉重的打击,落入低谷。
吴岩发现他的那些尊敬的大师们正在分裂成两派。本来,那些著名的老科普作家如郑文光、童恩正、刘兴诗、陶世龙等,他们都是五六十年代一块写作写出来的,他们总在一起开会,其中一些人之间的关系好得不得了。以后,年青的科普作家叶永烈涌现出来,成为了家喻户晓的明星,同这批老科普作家关系也不错。那时,在解放思想的浪潮推动下,科幻作家们在童恩正领导下进行一次突围,企图从“科普科幻双重圈”中挣脱出来。童恩正主张科幻小说是文学,是重文学流派的代表。童恩正发表了实践他的学说的代表作《珊瑚岛上的死光》,获得了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在主流文学中占了一席之地。郑文光、叶永烈等也纷纷效仿,写了许多“软科幻小说”,在这些“软科幻小说”中,科学退居其次,成为文学的“奴仆”,小说直面社会政治问题,如郑文光的《古庙奇人》、叶永烈的《黑影》等。
叶永烈没有童恩正那么幸运,他的《黑影》等一批“软科幻小说”一出来便受到重科学流派的科普作家的打压。这种打压,如果只是缘于科普作家们创作理论上的争论,问题不难解决。但这种打压,变成了与当时由官方“极左”人士掀起的“反精神污染”运动连在一起,成为政治行为,问题就严重了。吴岩眼看着自己尊敬的一个个大师落入了对手的火力网,心痛万分。
那时,《中国青年报》上开了一个专栏,叫“科普小议”,开始的几期是有铺垫的,发了几篇非常一般的文章。后来突然把矛头转向科幻,转向叶永烈。一个著名的科普作家写了一篇《科学性是思想性的本源》,批评叶永烈一篇关于恐龙的作品思想性不好,是伪科学。火力越来越猛,叶永烈的科幻小说《黑影》被上纲上线,说叶永烈思想上有“黑影”,是一种精神污染。
后来,吴岩也被拖进去批判,说这个中学生写的科幻小说《引力的深渊》思想有问题,把科学家写成疯子,不能再宣传他了。不久,批判的矛头指向郑文光,对郑文光的《太平洋人》开始批判。郑文光看了这篇文章怒发冲冠,几天以后就瘫痪了。
记得有一天,吴岩在教室上课,透过门缝,他看到郑文光的夫人正在向他招手。吴岩出去后才知道,中国文联和中国科普作家协会要为科幻批判的双方开一个调停会,两边都要拿出东西来。这时,郑文光先生已经瘫痪了,资料只好向吴岩要。吴岩喜欢搞剪报,这回有了用场。他就赶紧回家给受批判的科幻作家们取剪报,助他们一臂之力。
这一场科普作家们的内讧,彻底摧毁了正蓬勃发展的中国科幻事业,其实,本来中央的清污运动中没有科幻的事,但莫名其妙地被一些科普作家内的“极左派”将科幻变成精神污染的一部分。
这一场科普界的地震,后果十分严重,第一是把中国科幻发展的势头打掉了,新闻出版署发文,全国科技出版社都不能再出科幻图书。许多中国最优秀的科幻作家离开了科幻,甚至离开了中国。叶永烈宣布科普科幻“挂靴”,改行写传记去了。郑文光瘫痪,在寂寞中去世。童恩正找机会出国,也因病在美国去世了。肖建亨炒股去了,现在也在国外。刘兴诗、王晓达、金涛、尤异、宋宜昌、王亚法等等众多一流的科幻小说家,也很少写科幻小说了。
同时,这场批判给科幻读者造成很坏影响。在全国读者眼里,科幻成了一个坏东西,人们不看科幻了,科幻失去了市场。其实,这场内讧对科普界自身也造成了严重影响。原本科普科幻携手,影响力很大,科普界中最有影响力的生力军科幻退出科普,科普孤军作战,势单力簿,而少数科普界“极左派”的所作所为,也极大地损害了科普作家的公信力,科普的名声并未在批判科幻中上升,反而下降了,读者丧失不少。
这造成了两败俱伤的严重恶果。当年那些“始作俑者”,现在却在宣扬“相逢一笑泯恩仇”论,这令吴岩十分愤慨。他坚持认为,不懈地“追责”是必要的。在一次回答记者问时,吴岩说了一段话,反映了他对20多年前这一反科幻事件的看法,照录如下:
记者:有人说,科幻人现在应该对80年代的事件和参与者“一笑泯恩仇”,你怎么看这个说法?
吴岩答:我认为,还是反思深一点好,一个欣欣向荣的事业,被迫从巅峰掉到低谷,能够一笑解决么?在没有错误的情况下,借用政治或行政的手段打压的过往,不可能一笑解决。大家坐下来,把这件事说清楚搞清楚,从中吸取教训。不能说作品没有一点错,当时也有很烂的作品。当然不是他们说的政治思想问题,而是本身不够丰富,科技上也不够创新等等。但是,这些问题,不足以上升到精神污染的范畴。现在如果一笑,就证明前面的打压全是对的。好在,经受了打压,科幻界反而团结起来,到现在我们也还是比较团结。我赞成把事情说清楚,但不赞成追求个人的责任,不过,还是要知道对错。当然,整个事件也很可能是个另外一种叙事。好啊,讲出来。我愿意知道这个故事。我不想蒙在鼓里。(杨虚杰《亲历中国科幻30年:个人史与社会史》)
“科幻”教授
吴岩自1986年从北京师范大学毕业留校任教以后,当助教、讲师、副教授,把他的爱撒向了他钟情的“科幻”。
1991年北师大鼓励老师开公选课,吴岩就琢磨科幻能不能纳入进来。他找到研究鲁迅的王富仁教授,由他领衔,一起开课程。从1991年2月起,吴岩在北京师范大学开设本科“科幻阅读与研究”课程,成为全国惟一将“科幻”纳入大学本科教程的讲师,直至现在。这个课程是面向全校的跨系公选课,第一次就有130多人选,最多一次有600多人选。王富仁教授讲了第一课,以后就全是他的事了。
这门课开了10年,一直到2001年赴美访问暂时终止。杨鹏、星河这两个未来的科幻作家都是在这门课上出现的。他们俩是一个班的。星河并非北师大学生,他凑巧路过这里,进课堂去一听,便迷住了。当时有人找吴岩约稿的,他就让学生们写,后来只有杨鹏、星河写了,他们每个人的第一篇稿件吴岩都要求他们改了八遍以上。
2003年的时候,文学院的王泉根教授给吴岩打电话,希望“科幻”成为他们硕士研究生现当代里的一个方向。2003年,吴岩开始带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现当代文学科幻方向的硕士生,使他成为至今为全国惟一招收“科幻”研究生的副教授。第一年招了三个,后来每年两个。至2010年,6年中召了13个研究生,并有4届研究士毕业,其中更有贾立元和郭凯考上了博士,分别跟随清华大学的格非和上海交通大学的江晓原学习。
吴岩还在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开设科幻文学理论研究、中西科幻的比较研究、科幻名著选读等研究生课程。
其实,很多人都习惯地将吴岩叫作自己的老师。这其中除了真正从“吴门”毕业的学生之外,更有北京科幻圈中的青年作者、研究者和爱好者。吴岩对此很汗颜,他说他非常喜欢这些人,但不敢称自己是他们的老师。不过,他对这些人的成长非常赞赏,谈到北京新生代的“京城四少”和更多作者、谈到最近产生的“42工作组”和更多相关的专业和业余的“科幻”工作者,吴岩常常非常兴奋,认为未来科幻的核心力量就在这些人中。
吴岩还频繁地参加全球“科幻”学术交流活动和科幻理论研究活动。
看,2004年5月,他组织香港和内地科幻作家在北京师范大学召开“科幻与后现代学术研讨会”。
看,2004年至今,他主持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科幻文学的理论和体系建设”,这是国家社科基金至今惟一的科幻项目。他用区区人民币7万元,计划出版科幻理论专著15本,目前已经出版8本,包括《科幻文学概论》《科幻文学入门》《亲历中国科幻—郑文光评传》《现代性与中国科幻文学》《科幻、后现代、后人类—香港科幻论文精选》和《在经典和人类的旁边—台湾科幻论文精选》《科幻文学的理论和学科体系建设》《西方科幻文论精选》等。
看,2005年8月,他组织美国宇航局航天专家兰迪斯和内地作家在北京科学技术协会召开“想象力、创造力与科幻研讨会”。
看,2006年10月至2007年8月,他参与中国科学技术协会“科幻与民族自主创新”项目研究,与金涛一起成为该项目主要设计者和执行者。
看,2007年8月,他组织美国科幻研究会、科幻作家协会和内地作家在北京师范大学召开“2007中美科幻峰会”。
看,2008年2月,他在北师大文学院召集国内各领域专家召开“多丽丝·莱辛科幻小说学术研讨会”。
看,2009年6月,他在北京中关村第四小学召开“张之路幻想作品研讨会”。
看,2010年上半年,他同董仁威、姚海军一起,为组建世界华人科幻协会,组织首届全球华语星云奖评奖活动,殚精竭虑。
吴岩的海外学术交流活动也很频繁。
1993年12至1994年11月,他在美国Wright State
University工商管理学院讲授MBA课程“MGT480/680:Chinese management
Practice”、“中国的管理实践”。
1994年8月,他在美国芝加哥参加美国科幻研究会SFRA年会,做关于中国科幻的报告。
1999年1月至1999年2月,他在比利时Catholic University of Leuven教育学院访问。
2001年1月,他在香港中文大学参加“香港2001数码文化研讨会”并做关于中国科幻报告。
2007年4月至2007年5月,他在意大利迪利亚斯特参加FEST科学博览会并参加论坛,讨论中国科幻。并在当地报纸发表文章,介绍中国科幻。
2007年8月至2007年9月,他在日本横滨出席65届国际科幻大会并参加科幻教学论坛。他还在台湾台东大学人文学院和教育学院主持《科幻文学》和《学校领导的理论与实务》两门课程。
吴岩还担任了许多与科普科幻有关的社会兼职。1998年至今,吴岩三次担任中国科普作家协会科学文艺委员会副主任委员,一次担任科幻创作研究会主任委员职务。他从2001至今,担任中国未来学会教育学会未来学分会副秘书长。1995年至1999年,他担任《科幻世界》杂志特约副主编。此外,他还是欧美同学会会员、北京作家协会儿童文学委员会委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美国科幻研究会(SFRA)中国藉会员。包括意大利《科学传播》在线杂志等一些杂志的编委。
吴岩的这一系列活动,影响着中国和全球的科幻界,正如杨虚杰在《亲历中国科幻30年:个人史与社会史》一文中评价吴岩:“没有谁像他这样,以一种难以名状的方式坚守着科幻。也没有谁像他这样与中国三十年的科幻这样血脉相连,对科幻的热爱,改变、造就、影响了他。他的一切欢愉、痛苦、都与科幻相连。透过他的经历,可以看出中国科幻的这一段路程:新生与创痛,放弃与坚守。最重要的是这是他青春的记忆,如今已过不惑之年的他,依然不能忘怀,他虽然一直跨界而行,但是却在全方位逡巡科幻:创作、研究、教学、社会活动、出版,甚至与国内外交流。在这个领域,他是一个没有名衔的领袖,以一种姿态,影响着科幻圈子。”
如今,世界华人科幻协会一致推选他为会长,成为世界华人科幻界名符其实的领袖人物之一。
(上图:吴岩与他的学生们,正在戏说千手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