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口夺粮保村庄

——在北大荒的日子里之七

　　在北大荒当知青的时候，有过几次森林扑火的经历，其中让我最难忘的，就是那次从森林大火中抢粮、保卫村庄的战斗。
　　那年九月，地里的庄稼刚刚收割完毕，除小麦用康拜因收割直接交了公粮之外，地头紧靠着森林边还堆着有二层楼那么高的大豆粮垛，苞米地里苞米收割下来以后，苞米杆还堆在地里，这时小兴安岭着火了。几天后，大火还在几百公里外的森林里肆虐着朝我们沂州的方向袭来，空气中就已经带着焦木味，大家的心情也变得越来越沉重。
　　最后终于有一天，清晨起床后走出门外，只见整个村庄弥漫着淡淡的烟雾，烟雾遮蔽着阳光，村子里却亮堂堂的，显得十分空灵和寂静，几十米外不见人影但闻其声。有的老乡在整理东西准备撤离村庄，知青们都心急如焚，十分惶惑，不知道该往哪里撤。
　　这时，大队书记葛兴华匆匆跑到知青食堂里，要求知青们立即赶往南岗保护地头边的粮垛，必须把大火阻拦在粮垛之外，否则大火会烧掉粮垛并沿着地里的苞米杆堆径直烧到村子里！男知青们顿时忘记了害怕，如出弦的箭，二话不说便跟随葛兴华跳上“铁牛”拖拉机的拖斗往地边赶去。
　　“铁牛”拉着满满一拖斗知青沿着林边的小路一路颠簸着朝地头赶去。知青们都站在拖斗里紧紧地抱在一起以防被颠下车去。路上已经有零星的火带从林子里蔓延出来，沿着路面上的杂草燃进苞米地里。途中遇到一块大面积燃烧的火带，拖拉机开到火带前停了下来，生怕轮胎被燃爆后会陷在火堆里。司机问葛兴华怎么办，葛兴华回头望着我们这些稚嫩的脸蛋有些不忍。知青们群情激昂，不知谁说了句“冲过去”，葛兴华便转回身去，毫不犹豫地吼道：“冲！”拖拉机的轮胎便辗飞着路上的火花快速向前赶去。
　　这时，大队长姚炳寅已经带着队里的强劳力在西岗和东岗分别用履带式拖拉机硬是开出了一条防火隔离带，并在那里留下部分人员看守后，带着人赶来增援。履带式拖拉机正拉着犁铧在南岗的灌木丛里不停地来回犁地，将草木和泥土翻个身权作隔离带。知青和老乡汇合在一起，有的在山谷里的小溪边浸湿了身上脱下来的棉衣，有的顺手捡起枝条等东西，大家在隔离带后面站成一排，背靠粮垛严阵以待，我站在队列的正中央紧挨着小队长王星海。
　　不久，烟雾越来越浓，天空变得像黑夜一般，等浓烟稍稍变淡时，看得见远处熊熊燃烧的大火以极可怕的气势向我们扑来。大火背后传来几声枪声，那是追随在大火背后的扑火队向正处下风口的人发出的警告，警示人们赶紧离开。我有些发怵，本能地计算着跑向山谷小溪边的最短距离准备随时逃跑，再看看身边身材魁伟的王星海，他支着一把铁锹岔开双腿直挺挺地站立着，愣愣地看着大火袭来，面无惧色纹丝不动。我不由暗暗地定下神来。
　　不一会儿，风卷着大火、大火借着风势哗哗地迎面扑来，烤得浑身都烫乎乎的。我面前不远处的灌木丛里有一棵二米多高、碗口粗的小树孤零零地竖立着，只见火舌刚伸到它身边的杂草上，便像蛇舌一样围绕着它旋转着向上一窜，连一秒钟也没有，小树便颓然倒下。隔离带对面的杂草还没有燃着，燃着火的碎草却随风起舞越过近十米宽的隔离带舔着了我们这边的草。我们忘记了一切，奋力地扑打着越过隔离带的火。
　　大火燃到隔离带前就慢慢地熄灭了，越过隔离带的火苗全被我们扑灭。等到我们确认没有残火留下、准备回家时，感觉天地间像是烟消云散豁然开朗。我们虽然脸都被熏得黑黑的，浑身粘满着尘埃，还有知青在扑火中受伤和晕倒，但心里却感到从未有过的振奋，丝毫也没有觉得饥饿和疲劳。这次从森村大火中抢夺粮垛、保卫村庄的战斗，让我们真正地感受到老乡们在面对天灾时那种镇定自若毫不畏惧的品性，以及视死如归不屈不挠的精神，知青们也经受了一次生活的洗礼。那年，我们都还不到二十岁。当时我们谁都没有料到，知青时代这些生活中的磨练，竟然会成为很多知青返城后人生道路中弥作珍贵的精神财富。（李重民）

 （本文刊于2009年7月9日《上海老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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