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东强来美十数年，入乡不随俗，行不改名，所有美国人只好按照联合国所采纳的中国拼音读他的名字，读得皱皱巴巴的。他的美国太太，却嫁鸡随鸡，姓了谭。逢着机会介绍太太，他总把那个谭字说得果断而响亮，似乎这个字为中国人争了光。在他家的聚会上，最精彩的节目是听他讲述自己的恋爱史。当众宣布这个史，也是他保留的一大中国特色。我说：哥们，这么讲不得罪老婆？他说：嗨，她是中国老婆!

罗德艾兰，美国最小的州，面对大西洋。
州花：紫罗兰；州的箴言：希望。
谭东强就是手里捧着一束紫罗兰，心里揣着希望，乘坐灰狗长途汽车来到了罗德艾兰。
他第一眼就见到了米雪儿，她在车站已等了两个多小时了。
“太好了。真想念你。”
“想死了，这回得好好亲亲你。”
两人紧紧拥抱，亲出了响声。
谭东强与米雪儿的相识，不是在她的故土，而是在他的故土－中国。
那时，谭东强刚考上美国史专业硕士研究生，而米雪儿则刚来到同一个学校进修中国史。一个学美国史的中国男生和一个学中国史的美国女生，也许这本身就是一种有意思的缘分。不管双方有意无意，自然都会有合理接近的机会，语言问题、专业问题，还有什么文化背景问题，两人谈起来没完没了。
谭东强来自中国最北边的大城市哈尔滨，插过末班队，在大兴安岭当过伐木工，有一股东北虎的猛气。这家伙人高马大，身上不管哪块地方都长得硬梆梆鼓棱棱的，跟书生相一点不搭架。据他老乡说，上小学时，国家挑芭蕾舞小学员，还曾考虑过他，似乎认为他身材不错，但那副模样太鲁，离王子相去甚远，演打铁的又没有合适的戏。另据伐木的哥们说，在老林子的那会儿，他亲手就打死过一头熊。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谭东强被俗语说中了。他属虎形猫心的那一类人，外表五大三粗，内里却藏有千丝万缕，极为细腻。欣赏他的人赞他是智取威虎山里的杨子荣，外勇内秀；讨厌他的人则贬他为林海雪原里的许大马棒，外憨内狠。
他比划了个许大马棒的姿势，说好哇，给我找个小白鸽回来。
他要的小白鸽，是杨子荣的顶头上司少剑波的情人。在那个年代，这个虚构的女性几乎是所有汉子心目中的美人。伐木哥们都说，要真有这么个美人，还不甩了那个小白脸少剑波，跟了咱东强。
平心而论，谭东强是个敢做敢为，又不莽头莽脑的人。
他是在伐木工棚里点着油灯自学而考上大学的，凭一点就该博得所有小白鸽的爱慕。进考场那天，被油烟熏黑的鼻孔都没来得及擦，与上唇的浓须连成一体。
可惜女大学生中小白鸽绝了迹。上大学时，女同学提到他，鼻子一歪嘴一斜，眼珠还顺势往上挑，作出蔑视状，仿佛曾经吃过他很大的亏。大概在化外之地的深山老林中打猎打惯了，他见了女生就直想打一声呼哨，拎着老套铳追上去。这副形象，经女生们口头流传，彻底糟蹋了谭东强，他几乎与大流氓齐名。刚入学时，有两个女人从东北来信告发他玩弄女性，一个是女知青，一个是女售货员，为此他还差点被校方开除，后来以“事出有因，查无实据”而不了了之。
女同胞们万万没料到，有人还敢往火坑里跳，声名狼藉的谭东强身边，竟然飞来一只洋鸽子。这就是米雪儿。
米雪儿来自大西洋的海滨城市，那里是美国珠宝工业的发祥地，她本人就是个珠宝商的女儿。本来，她在美国长春藤名校之一的布朗大学学美术，后来接触了一些中国古代美术作品，不知怎么着了迷，萌生出学习中国文化的念头。
与一般实用主义的美国青年人不一样，她不是按职业市场的需要，而是完全凭兴趣读书。她的父亲希望她能学管理或工艺美术设计，以便女承父业，结果大为失望。她在补习一年半的中文以后，竟自费来到中国。
米雪儿细长的脖子顶着个男孩似的分头，她从不穿裙子，纤巧的身子裹在紧身衣牛仔裤里，细胳膊细腿更显柔细，但她四肢富有弹性，动作总是比别人快一拍。她的脸并不秀气，还有几颗雀斑，但模样很甜，一种很自然，一点也不做作的甜。最引人注目的是她一对圆鼓鼓的乳房示威似地挺着，这在中国女生那里很难见到。男生们还为此争论过，有的说性感，有的说碍眼。
有点很不巧，谭东强和米雪儿在家乡都有各自的另一半。
谭东强的老婆是林区土生土长的卫生员，在他上山伐木时，同卫生院院长搞上了，被院长的老婆带着一伙人抓个正着。他回来听说后，搬起铺盖住进一个废弃的工棚。他提出离婚，老婆三次自杀未遂。两人的关系就这么吊着。不久，他也想开了，四处找女人胡闹，把体内的宝贵精华任意挥霍。直到恢复高考，他看到一线生机，爆发出一股狠劲，考上了大学。
他老婆受到秦香莲的启发，拼死寻夫，一年内好几次到大学，哭闹得十分惨烈。谭东强虽说一介五尺大汉，也经不住这种场面，心一横，数次把寻短见列上了议事日程。
他心里明白，被老婆抬举成了陈世美，差不多就是死路一条。在这种事上，人们永远谴责“陈世美”，而同情“秦香莲”。 哪怕是个红杏出墙的“秦香莲”。
陈世美的恶名似乎给谭东强脸上贴了金，米雪儿立刻对他刮目相看，还认真地为“陈世美”设计了各种出路，不过都不合中国国情。
米雪儿对于“陈世美”的立场，引发了诸同胞的不满，进而对她的道德操守有所怀疑，对她的家庭状况也欲知详情起来。
绕了许多弯子，能打听出的只是，她老公是个名副其实的洋大夫。至于洋大夫作风是否正派，夫妻俩是否安定团结，诸如此类的关键问题，诸好奇同胞弯子绕尽，始终不得而知。
她从不多谈一个字。
于是有人恨不得还兴搞外调。当时流行“走向世界”的口号，有人就说外调就不能走向世界？似乎中国人已有充分的能力到万里之遥的美国搞洋外调。不过用不着外调，稍为用点心的人就可以觉察，她平时几乎不提老公，这个洋大夫好象根本不存在。
米雪儿在校园里活蹦乱跳，哪里热闹她的倩影就出现在哪里。她还用很地道的中文一言以敝之，我这人就爱瞎起哄。厚道的人听了，夸她中文好；不厚道的撇撇嘴：跟谁瞎起哄？跟男人吧。
够格撇嘴的人，都能说出一串与她交往过的异性及其族裔背景，先是个瑞典人，又来个尼日利亚黑人，后来是个日本人，再后来……。不过多数学生和教职员工只是好奇之心人皆有之而已，见怪不怪。被视为有点见识的人就说，美国人搞的什么性解放，不就是这回事。
等到她与谭东强闹出风言风语时，已经是大半年以后。
对米雪儿来说，既然人在中国，当然对中国男人更好奇。在美国时，她到唐人街去，一点不觉得华人男子有任何吸引，甚至觉得腻味。好莱坞电影里的中国男人，不是獐头鼠目，就是脑满肠肥。看着那样的电影长大，中毒很深，以为中国男人都弱小猥琐。到了中国才发现，健壮英挺的帅哥不少。尽管男生中有许多“豆芽菜”、“小书虫”，但那不足以影响米雪儿对中国男人的新感觉。
原想校园里帅哥荟萃，留学生活一定不枯燥。进了校园，发现校方对中国人与外国人之间的男女情事管得很严。一旦有个风吹草动，校方就拿出严于律己宽于待人的家法，把对外国学生的惩罚，一并算在中国学生头上。出于好心，她不想给中国男人惹麻烦。
直到碰到谭东强，才知道中国也有敢泡洋妞的男人。
有一段时期，学校里有中国学生与外国学生的陪住制度。外国学生中，有的喜欢，认为可以建立日常中文会话的环境；也有的不喜欢，认为干扰了隐私，甚至认为是校方特意安排的监视。
外国留学生也象中国学生一样，分为男生楼和女生楼，当然条件大不相同。男生楼有一个大伯把门，女生楼有一个大妈。大伯大妈相当机警，灵敏赛过雷达，进出两只苍蝇都差点遭遇“雷达”，查查是否异性。
谭东强体积比苍蝇大太多，当然躲不过雷达，钻不进外国女生楼。
米雪儿也不可能在中国学生楼找到私人空间。本科生六个人一间房，研究生待遇好些，四个人一间。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眼睛亮的人记忆也好，看过的情景过目不忘：
某周日，谭、米分别一前一后骑车外出，直到晚上，又分别一前一后回来。
某假日，两人先出现在鸠峰顶上，后来又漫步在玫瑰谷。
某下午，两人在玉渊潭的湖里共泳--有传话者乡音未改，把共泳说成“共浴”，一字之差，几乎要酿出风化烈酒，醉倒一大片。
某晚上，两人在西四的沙锅居共进晚餐，期间米还夹菜送往谭的口中。
如此许多零零散散的片断，拼凑一下，一副完整的画面就显形了。
但这个画面又能说明什么？抓奸要抓双，最起码的证据是抓到两人衣衫不整。但以学校的人力物力财力，布下这么大个的天罗地网，还不得拖上三年五载。
系副主任找谭东强谈话，引用了上述画面，并且很诚恳地暗示，如实汇报的结果最好。
谭东强绝非男子汉大豆腐，任人烹调。连群众的眼睛都不在乎了，还在乎什么好结果坏结果。被副主任逼急了，当即如箭猪遇袭，竖起一身毛刺。副主任见状欲草草收场，反被“箭猪”咬住不放，要他把那些目击者找来对质，还要米雪儿来亲自作证。不知是真无辜还是真犯浑，至少有一股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劲头。这一招让副主任自乱了阵脚，因为他不能把秘密反映情况的群众曝光。再说，惹了外国留学生，闹起国际纠纷，也不是好玩的。结果不了了之，反而助长了谭东强的气势。
当时对于中外性关系的看法，有一种很有意思的心态。与老外乱搞的女生被开除学籍，最不可饶恕之处就是丢了国格。但与外国女人有染的男士，却被民间私下看作大长了国格国威。
人们对谭东强和米雪儿的关系褒贬不一，从蔑视、嫉妒、冷观到同情再到钦佩应有尽有。
女生清一色的蔑视，而且变本加厉。
男生则分四类：一类为狐狸吃不着葡萄就说酸；另一类是大人不见小人怪；还有一类打抱不平，主张给出路，既然找不到中国女人，为什么不给他机会找外国女人；再有一类大声叫好，自愧不如：为什么只许洋鬼子糟蹋中国女人，而不许中国男人糟蹋女洋鬼子。
许多年后，在美国，有位朋友私下问谭东强，在中国时与米雪儿有没有干过那事。他摇了摇头不无遗憾地坦承，亲热的动作有一些，动真格的，没有。
大约是没来得及动真格，米雪儿一年的进修期已到，要回国了。少了女主角，风波连后劲都没了，倏然平息。
谭米书信传情，相当频繁。不过凡是美国来信，都不是直接通邮，而是由一个外国学生帮助转递。
八十年代中期，出国留学风日盛。谭东强到美国的愿望日积月累，挂在嘴边就带上了脏字：扯鸡巴蛋，学美国史的还不能到美国留留学。然而，凭他的一贯作风，想公费留学，就是把全系好的孬的全都轮三遍，也到不了他。
功夫不负苦心人。一九八六年，他终于获得录取和资助，来到美国纽约州的一所大学攻读东西方比较历史学。
这事在经过种种磨折后能成，相关因素不少，其中不排除他自身的条件和本人的努力，更重要的，有米雪儿鼎力相助。
完成报到手续一切安顿好后，还有一个多星期才开学。本来米雪儿要来看他，一时因工作脱不开身，便邀请他到她那里去玩，并且为他定好了灰狗的票。美国的灰狗网线遍布所有城乡，他所在的校园就有车站。从这个小城到罗德艾兰, 乘飞机反而很麻烦.
谭东强兴奋极了，尤其听说米雪儿已经同丈夫分手。他的婚姻，在冷战马拉松的状态下，由当大公司总裁的二哥出面，动用各种社会资本将他的前妻调进哈尔滨市的一家医院，并拿出一大笔钱摆平了她。
这个州的箴言，没白叫了“希望”。
两年不见，米雪儿显得丰韵了一些，不过动作还是那么急促。
汽车沿着大西洋的海岸公路飞驰。
眼下是盛夏，又在美国海滨之城，米雪儿穿的比在中国暴露得多。她下身是一条超短的白牛仔短裤，上身只束一件乳罩型背心，整个后背、双肩和肚腹几乎完全裸露，胸罩下挤出一道乳沟，深深地勾着谭东强的眼珠。
他直着眼珠，好一会儿才动了动。坐在车里，他的手忍不住向那方诱惑摸去。
“别这样。”米雪儿的语调柔中带点刚。
手赶紧往回缩。
到了美国就该这么放肆？他对自己有些不满。
谭东强的脸皮早已饱经磨炼，从来在女人面前不红，即便被劈头骂臭流氓也面不改色，现在居然脸上也有点发烧。
米雪儿的房子就座落在海边，相当豪华而有气派。
“我父亲去世了，这是他留给我的遗产，五个兄弟姐妹一人一份。”
谭东强心里震了一下。
在中国，外国学生象是国际贵宾，高人一等；中国学生却象被拦腰砍去一截，低了好几等。尽管如此，他一直很自信。眼下，他觉得矮了一大截。
”祝你生日快乐!“
刚进院子，一阵欢乐的歌声把他俩吓了一跳。接着，一群人从树丛后突然冒了出来。全是与米雪儿年龄相仿的女子。
原来今天是她的生日，怪不得请他来。
晚上是龙虾大宴，但他一点胃口都没有，只是有一搭无一搭地与女客们搭讪。虽然英语讲得很烂，但凭直觉，他知道自己很讨她们喜欢。
晚上十点，人们又到房前的海滩上夜泳。
谭东强在大学时是校游泳队的，正好有了英雄用武之地，趁机亮了亮块，显了显泳术。
闹到深夜，女客们才离去。
“好好享受这个英俊的男孩，否则就让给我们。”一个漂亮女孩临出门时大声叫道。
“对，不享受就让给我们。”女客们异口同声地起哄。
“不行，我对他实行资本主义。资本主义就是私有制。”
“哈哈!”
一阵哄堂大笑。
向来有幽默感的谭东强，听后却皱了皱眉头。
客人们走后，屋子里一下子冷清下来，谭东强的心也一下子冷清下来。他猛然觉得米雪儿比过去任何时候都生疏。
他冲完浴后，从米雪儿的卧室前走过。门开着，她等在里面。
他梗着脖子，转过脸不看那扇门，径直来到客房躺下。
合上眼，米雪儿在眼前晃。他拽过被子捂住半个脑袋，似乎能把她捂没了。
米雪儿固执地留在他的脑子里，还轻声叫着，东强，东强。
脑子里的米雪儿其实悄无声息，是站在门口的那个米雪儿在叫，“东强，你怎么啦？”一脸的纳闷。
“没什么，我累了。”他瓮瓮地隔着被子回答。
我到底怎么啦？他问自己。他是满怀希望来的，现在却全是失望。是因为在车上遭到拒绝吗？不是。是种族和文化差异吗？也不是。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
过去最熟悉的一个词“阶级”，从心底冒了上来。就象一个人吃倒了胃，梗在肠子里难受，突然从肠子深处冒出一个嗝，阻塞略为减轻。
对，他与她不是一个阶级。过去一直没有立体感，现在身历其境，从心理到生理都产生抵触。
晚餐时，女人们闲聊，说光这栋房子就值一百万美元，此外米雪儿还有珠宝商店和珠宝加工工厂，还有……。他的英文，还不足以听全还有之物，但毫无疑问，都是些值大钱的东西。当时他从人缝里瞥见米雪儿，她的胸挺得那么高，比谁都心满意足的样子。
被子里捂着的这个人，是个道地的穷学生，还是外国的。不象在中国，外国学生象是国际贵宾，高了一等，在这儿，低了好几等，就象来沾人家的光。他想自己还算幸运，助教金除免学费外还有四百二十美元，抠着用，还能给银行户头垫个底。用这点身价去和米雪儿相配，倒象是个弃儿，被她大发慈悲收留下来。
弃儿这时觉得男子汉的尊严全蔫了，就象身体内的欲望和冲动，全都耷拉着。他想，刚见到米雪儿，还赖皮赖脸地摸她一把，这会儿，她就是送上门来，自己都没了心情下流一把。
干脆就让米雪儿那份旧情无疾而终。
被子从身后被掀开。他说米雪儿你走吧，我不想。
你骗人，她说着，肉感而有弹性的躯体就贴紧了他。
欲望的温度，从她的体内散发出来。谭东强又一次说你走吧。
米雪儿不再理会他说什么，固执地解除了他所有的衣着。谭东强觉得自己快失去意志，说你这是何必，有钱，还怕弄不到男人？
不--，米雪儿委屈地拖长了声音。她说你知道我的。停了一下又说，你还不知道我我要你知道。
一切声音就在这一刻消退。
米雪儿开始亲吻他的身体，从上到下，一直到最敏感的部位……。他本来冷冰冰的身体和心灵，刹那间腾起了火焰。
我还是你的猎物不成？谭东强不甘心身体这么快就失控。想推开她，反而把她抱紧了。他把心一横，好你个洋妞，中国史没白学，学起武则天了，把我当面首吗？看谁玩得过谁。至少在精神上我也是一个皇帝。
他的强悍，在赌气状态下达到极致。
米雪儿竭尽全力享受他的雄风，叫着他的名字，说你就象只下山的东北虎。
东北虎整夜地不停撒野，一直到东方露出曙光。
不错，他的名字就叫东强--东方之强。米雪儿在感到通体透亮的一刻，极其骄傲地想。
她贴在他耳边说，我要和你一直做下去，做到很老。
日近晌午，米雪儿懒洋洋地醒来，发现身边是空的，只有枕头上放着一张纸条。上面用中文写着：谭东强走了。
一周后，谭东强上完到美国的第一堂课，刚走出教室门口，一个女人抱住了他。
她说我们要一直做下去。
是米雪儿。

原载拙作《哈罗，洋情场：中美婚恋纪实文学》（中国工人出版社，2000年10月第1版，2004年1月第2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