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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绑票”的词源谈起

(2006-01-24 05:05:41)
分类: 随思偶录
中国人在谈到伊拉克劫持人质的事件时,总爱用中国化的一词“绑票”。
朱自清在“温州的踪迹.生命的价格”中提到:“在种种人质里,价格最高的自然是土匪们的票了”。
中国的绑架源远流长,甚至可称为古代传统政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早在夏商周时期,国与国之间、诸侯与诸侯之间就常把对方的子嗣或重要王室成员据为人质。据传说,周文王本人和他的长子伯邑考都在殷商当过人质,甚至后来伯邑考还被撕票、被烹为肉羹。秦始皇幼时也当过人质。此外,刘邦的父亲和妻子也曾一度在项羽处当人质。至于民间,绑架人质就更是成了一种专门的行业。
中国古代有一个专门用于绑架行为的法律概念叫“持质”,用现代话来说,就是劫持人质。西晋法家张斐界定说:持质,即劫人索财。
“绑票”这个词在我们老祖宗那里并未见用过,大概是到清末的江湖上,才开始出现。
为什么叫“票”?“票“一字本来有很多意思,如“火光”、“飘然”、“快捷”、“标记”、“凭证”等。在这里主要取凭证之义。
据考证,满清攻明之前,努尔哈赤派奸细秘密活动,广筹军饷,很多晋商大户大投政治之机,成为经济“汉奸”,纷纷认购。清军出具盖有大清皇帝玉玺的期票,称之“龙票”。原定大清入关后,所借银钱将如数奉还,后晋商多半颇识时务,从长远谋划,并未兑换借款。朝廷为褒奖这些晋商,生意上给他们多方关照,还给他们的子孙加官晋爵。所以在清朝时家里藏有龙票的,多为富甲天下的山西商贾豪门。电视剧「龙票」讲的就是这个故事。
可以说“龙”是作为皇权的象征,而“票”则作为财富的象征。龙与票相加自然是双重的权贵。
据说,当年满八旗贵族也有朝廷所颁,作为政治犒赏的“龙票”,其子弟以此为招摇,到各地宣唱“子弟书”,为大清帝国歌功颂德。后来人们把那些并非职业的演者和乐者叫作“票友”或“玩儿票的”。满清时歌舞升平,八旗子弟沉迷于声色犬马,其中对戏剧格外青睐,以玩儿票为时尚。有清代李虹若诗为证:

缘何玩票异江湖,
车笼当年自备储。
为问近来诸子弟,
轻财还似昔时无?

的确,当年有闲钱自己买行头纯粹为找乐的“玩儿票者”,显然都是一些腰缠万贯的富豪或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绑架这些家伙当然可以大捞一票。
在绑匪的行话中,被绑的人质就叫“票子”或“肉票”。于是,绑架勒索的一系列过程都以“票”为中心,转送人质叫“移票”,窝守人质叫“看票”,谈判人质叫“说票”,虐待人质叫“剪票”,杀害人质叫“撕票”,释放人质叫“出票”,等等。
更有讽刺意味的是,本是凶残的绑票行为,却常常带有彬彬有礼的口气。因玩儿票又叫客串,请临时业余演员又叫请客串,于是“请客”又成了绑架的另一个代名词。如:绑架男孩儿叫“请招财”,绑架女孩叫“请龙女”,绑架婴儿叫“请肉蛋”,绑架富翁叫“请财神”,绑架年轻的女子叫“请观音”,等等。
绑票是好莱坞不衰的题材。成龙与一名黑人谐星克里斯.塔克塔搭档拍了喜剧动作片「尖峰时刻」。讲得是中国驻美一位总领事的小女儿被黑帮绑票,勒赎一千五百万美元的故事。 现实生活中绑票就太多了,如台湾著名艺人白冰冰之女白小燕绑票撕票案,中国大陆张子强绑票香港首富案等。
对华人的绑票成为世界性的现象,无论在落后国家,还是发达国家。华人最追求“富贵”,但很多人往往即便富了也富而不贵,甚至为富不仁。由于暴富显富,而又不回馈社会,往往遭到忌恨,使自己与当地民众陷于对立的状态。菲律宾马尼拉的华人有个“忠义山庄”,里面盖满豪宅,平时全都大门紧锁,只有清明时节,方见人影。原来,这些建筑是当地华人富家专为死者而建的灵屋。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数百万的当地穷人,却还居住在破木棚里。一位当地华人首富为其女办婚事,一次就花费数百万美元,而许多当地穷人却结不起婚。有人很早就预言,华人会遇到社会的反弹。果不其然,绑架勒赎华人成了菲律宾的热门生意,甚至连军警也与绑匪相勾结而介入其中。据1996年3月17日《纽约时报》马尼拉报导,三年来,共有665人遭绑架,其中多数为华人,有31人被撕票,受害人支付的赎金超过1100多万。其实,受害人和赎金远不止上述统计,因为许多人因怕官匪勾结,而往往私下了结。此种状况愈演愈烈,以致不少人先存够赎金以防万一。更有甚者,就连一名台湾驻菲办事处的黄姓情报官员的儿子也曾遭到绑架,后经讨价还价后以100万菲元赎回。近年来,印尼的排华运动也主要基于这个原因。尽管华人豪富们与当地军方关系颇密,但怎奈当地广大民众之间的积怨却非常之深,以致遇到偶然事件,就可能以或大或小的规模爆发。
变革中的中国,绑票问题日趋严重,其中一个究因是“仇富情结”。据中国大陆警方统计,由于贫富差距致矛盾尖锐, 仅2004年就有近4000绑架案直指富人阶层。泰康人寿武汉分公司推出了最低保额100万元、最高保额1000万元的综合寿险,也就是业内所说的“富人险”,该险种的主要销售对象为高收入人群(年收入10万元以上的企业高层、私营业主等)。在公安部召开的2004年全国公安机关打击刑事犯罪新闻发布会上,公安部刑事侦查局局长何挺透露,2004年全国绑架案立案3863起,绑架对象主要是比较富裕的企业家、名人以及家境富裕的中小学生。而零点调查公司的一项调查也显示,中等偏上收入人群安全感最差,最需要保障。警方说。根据全国各地近期发生的绑架案件分析,警方总结出绑架案件的一系列特点:一是侵害目标明确,集中指向了个体老板、企业负责人等可以勒索到钱财的人员;二是从侵害对象看,被绑架勒索的人员主要是富人们的子女、兄弟等直系亲属,也有绑架本人的;三是赎金数额越来越大,索要的赎金少则几万,多则几十万、上百万甚至数百万元。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公安学教授王大伟说,从犯罪心理学角度看,临时起意的绑架行为中,进行财物勒索是最主要的。
看来,中文“绑票”比英文“kidnap(劫持人质)更有其深刻的文化内涵。
不过,这没有什么值得自豪的。我倒希望从来没有过上述典故,当然更不希望有以后的翻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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