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拉斯维加斯“希尔顿”大饭店最顶层。 
    电子钥匙卡在客房的门锁上轻轻划过。 
    门开了，你无法相信这是客房—— 
    “维拉·欧纳宫”的客厅，面积约15400平方英尺。拱形的屋顶中央，垂下一盏华丽的吊灯，上面装饰着24克拉的金饰和水晶。屋顶的壁画上，白云飘渺，花园流光异彩。镜面般的大理石地板上，倒映出金光、画影。客厅一侧有道宽阔的拱门，通向清波荡漾的专用泳池。里面还有个金池塘，金鱼摆着雍容华贵的大尾巴，在池中的岩石缝隙间悠然穿越。 
    “维拉宫”有两间卧室。主卧室宽大舒适的卧床上方，油画中的小天使，对着将要在此就寝的客人，投以甜美的微笑。60个频道的有线电视屏幕，从天花板一直延伸到地面。按下遥控开关，屏幕上出现了紧张刺激的搏斗场面：前拳王泰森对无名小子塞尔顿。
能够住进这间卧室的人，心情不会比此刻的拳击手轻松。 
    因为这个人将要在“希尔顿”的巴卡拉纸牌桌上较量，一掷数百万。 
    这就是“希尔顿”的特别来宾。 
    “维拉宫”不对外出租，只供输得起巨款的特别来宾免费住宿，作为礼物，以示“希尔顿”的敬意。 
    这样的厚礼，几乎各大赌场都为贵客时刻准备着。 
    多年前，来自香港、台湾的富商就被赌场的老板视为“金矿”，供奉于总统套房，以便大力开采。如今，不少中国大陆的来客，已成为大赌场新的开采对象，自然也就做了总统套房的常客。他们那种一掷万金的气派，不由得让人暗生疑惑：他们到底开采了哪座“金矿”？什么样的金矿，能成就如此的气派？ 
    有气派的人，对于“维拉宫”的认知，绝对不及大厨秦先生。前面对于“维拉宫”的描述，就取自秦先生收藏的一套图文精美的“希尔顿说明书”。以他数年前在免费成人英文学校“三天打鱼，两百天晒网”所学的英文，远远读不懂说明书，但从图片上，他读懂了所有的细节。他的描述和我阅读的结果，竟惊人的一致。 
    对于总统套房的华人住客，秦先生也怀有一种好奇心。他的一个亲戚，给赌城拉客，说如今来自中国大陆的某些代表团中，真不乏气派的人，输上几万美元都满不在乎，还满脸放光、很过瘾的样子。某大城市代表团的某要员，在赌场通宵鏖战，输掉5万美元。领队的寻到赌桌旁，那要员把眼一瞪：添哪门子乱呀，你！ 
    秦先生蛮内行地说：“维拉宫”还不曾住过咱们的同胞，不过，看这架势，也快了。
回到“维拉宫”，触一下门边的按钮，环绕卧室的红色窗帘柔和地向两边滑开，人世间最豪华的宫殿群——整个拉斯维加斯尽在眼前。“维拉宫”的总统，不知是否有好心情细细观赏。 
    向北3英里，拉斯维加斯老城区亮成一片金色的海洋。 
    “金子纳吉特”——拉斯维加斯的第一座大型赌场，建于1905年。赌场的外观设计，极具西部特色：太阳，金子，啤酒桶。面对标新立异的现代化赌场，独领野性风骚。 
    “金子纳吉特”的对面，是另一个老牌赌场“马靴”。它的巨型标志——一副金色的马鞍，嵌入马字（Horse）的第一个字母H，直插入夜空，散发着剽悍之风。在老区的进口处，60英尺高的牛仔，浑身迸发着霓虹灯的光彩。他一手握拳举起，一手指地，像是在召唤众生：到这儿来淘金吧！这就是拉斯维加斯的历史形象。 
    牛仔脚下的太平洋铁路干线，连接美国多个大城市。美国铁路公司发出的列车，从纽约、从加州的洛杉矶、亚利桑那州的丹佛、印地安那州的芝加哥和波士顿，都能直达老城。 
    这条铁路，最早动工于19世纪中，当时是为了用于采矿。据内华达州的“赌史”记载：美国流行的奇诺猜奖赌博（Keno），就是当年由华人劳工带进内华达的。这些华工，是当时采矿和修建铁路的重要力量。 
    老城区原是赌城发迹的地方，随着新城区的兴起而面临被淘汰的命运，近年来不得不千方百计加以改观。新建的激光动画大顶棚，长达数百公尺，夜夜上映耀眼眩目的激光动画。顶棚下是充斥着以赌场为主、兼提供各种刺激游乐的步行街。 
    由北向南，拉斯维加斯大道横贯赌城，也称“长条”大街。即使初来乍到，在这条街上走，走得目瞪口呆、如梦如痴，也不会迷失方向。融赌博和娱乐于一体的世界顶尖级三大旅馆，诞生于20世纪90年代的建筑潮中，都集中在这条街上—— 
    以埃及城市卢克索（Luxor）命名的大赌场，耗资3.75亿美元，自然要使用人面狮身金字塔的造型。2000多间客房蜂窝般地悬挂在斜墙上，金字塔形的三角锥体内，包容了所有游乐与赌博设备。古埃及装束的半裸美女，每夜都在充满原始神秘格调的舞台上，一展迷人的舞姿。“卢克索”右侧是“神剑”大赌场和“纽约·纽约”（New York·New York）大赌场，它的左侧是新建的“曼达拉湾”（Mandalay Bay）大赌场，拥有11英亩河道和人工冲浪海滩，海浪翻卷可达6英尺。

图注：卢克索(Luxor)大赌场。——丁子江摄

    号称世界最大的“米高梅”赌场大酒店（MGM），耗资10亿美元。整个大酒店拥有7000间客房。八大“主题区”占地33英亩。“米高梅”最早成型于20世纪60年代末，此后，随斗转星移而脱胎换骨。据统计，一个很平常的周末，就有2.6万名游客进入这个地球上最大的旅店。港台“热力四射”级歌星，每逢大的华人节庆日，都要登上“米高梅”的舞台劲歌劲舞，带来黄皮肤、黑头发的滚滚人潮。“米高梅”除设有花园剧场、大小戏院和大冒险乐园外，近年还投资千万元设立了狮子生态园，让游客可亲眼观赏狮子的生活。美国各种行业的会议，包括不少学术会议，都喜欢安排在赌城召开。让严肃的论题与声色犬马有机地结合，何乐而不为？！

图注：世界最大的米高梅赌场大酒店(MGM)。——丁子江摄

    同属“米高梅”集团旗下的“纽约·纽约”大赌场，以1/3的比例，再现了纽约的自由女神像、布碌仑大桥和摩天大厦群。连接各建筑、景点、赌场、餐厅和游乐间的列车呼啸穿行。身历其间，比在真正纽约刺激多了。

图注：纽约.纽约大赌场。——丁子江摄

    “金银岛”大旅店，耗资4.75亿美元。它的前面，横着一池宽阔的人工湖，是它的大舞台；夜空，是舞台的大背景。湖面上，两艘海盗船威风凛凛地对峙着。突然，海盗船喷出火焰，音乐声大作。激战中“阵亡”的海盗，有的从高耸的桅杆上坠入湖中，有的则即兴倒在甲板上。一艘海盗船被炮火击中，开始下沉，海盗们纷纷弃船而逃。船身继续倾斜，直到桅杆斜刺入烈火浓烟之中。海战每隔90分钟一场，虽是翻来覆去地表演，演员们却不含糊。行人无需买票，驻足观战，观后不觉间就走进“金银岛”的大赌场。真正的激战其实在这里。 
    据称，世界上最高级的“百乐宫”大赌场（Bellagio）耗资16亿美元，与“金殿”大赌场同属一个老板。赌场正前方，占地8.5英亩的人工湖，每天有多场音乐喷泉舞表演。该赌场收藏有欧洲名画和古董，包括耗资3亿美元收购的梵高、莫奈、雷诺阿等大师的名画。

图注：世界最高级的百乐宫大赌场(Bellagio)。——丁子江摄

    走下去，还能看到冠以“凯撒宫”、“阿拉丁神灯”、“星球之河”等名称的大酒店。稍有常识者，就能想象出那里面是怎么一个场面。 
    “凯萨宫”内建有近40万平方英尺的罗马竞技场购物中心，激光灯射向空中，每隔1小时就会出现日出日落、日月星辰、间或伴有电闪雷鸣的灯光效果。所有建筑都是仿古罗马式的，穿着古罗马战袍的工作人员，在神像与喷泉间游动，让人仿佛置身于古罗马时代。美国大电视台经常出现这家赌场震人心弦的广告，在“古罗马”的豪华宫宴和铁甲战车的疾驰中，一段雄浑的朗诵响起来：“这是历史上最伟大的帝国，它仍然是最伟大的，‘凯萨宫’重现传奇。”

图注：俯视凯萨宫（Caesars Palace)大赌场一角，角子机密布。尽管豪华大赌场的外表各具特色，如果让这些外表消失一分钟，眼前的拉斯维加斯，就会只剩下一片角子机丛林。——丁子江摄

    拉斯维加斯乃真正的不夜城。它在夜空下溜光异彩，据说在月球上都能看到。那高耸的“埃菲尔”铁塔，是“巴黎”大赌场（Paris Las Vegas）的标志，一侧还有“凯旋门”。与此相邻的是“阿拉丁”（Aladdin）大赌场。“阿拉丁”颇具历史，但迫于日新月异的新赌场的威胁，只好推倒重建。它耗资14亿美元，新建有3000间套房、具有阿拉伯风格的沙漠通道商店街及各种豪华娱乐设施。沿沙漠通道前行，你会走过“非洲”、“阿拉伯”和“印度”，天空还不时现出用灯光效果刻意营造出的浓雾和风暴。

图注：巴黎大赌场(Paris Las Vegas)。图中左侧与凯萨宫相邻的是金殿大赌场(Mirage) 和金银岛大赌场(Treasure Island)。——丁子江摄

    吃角子机沿街道伸展，轮盘转动声和钱币滚落声，无遮无拦地融进夜空，构成令人难以抗拒的诱惑。走在街头，随手投进几个小钱儿，没准就能买一个梦回来。为什么不坐下来试试手气？男男女女们相当投入。脚步匆匆，人头攒动。走啊，奔一趟眩目的梦！那场景让人觉得，平地再竖起一座赌城，也会被纷至而来的脚步踏遍。 
    拉斯维加斯是美国惟一将卖淫变相合法化的地方，到处是色情场所和应召男郎和女郎的上门服务。因此，人们说，这里是单身男女的“天堂”，更是一个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者的“乐园”。 
    不少美国人喜欢到赌城举办婚礼。美国人太富有想象力，竟能把婚姻和赌博联系在一起。事实上，这里是全世界办理婚姻手续最快捷的地方。市政府为了招揽游客，特地24小时办理婚姻登记，无需任何繁琐的文件。办理婚礼的小教堂，在赌城遍地开花，包揽了婚礼所需的各种服务和用品出租。似乎是为了不耽误来者宝贵的赌博时间，办理手续可径直驾车至服务窗口，连车都不用下。这与汉堡速卖窗口很像。连婚礼都采用速食的方式，难怪不少外国游客也因此加深了对美国速食兼速婚文化的印象。

图注：拉斯维加斯——全世界办理婚姻手续最快捷的地方。图中这种办理婚礼的小教堂，在赌城遍地开花。——丁子江摄

    在美国的中国人，除去个别穷困潦倒者，很多都去过赌城。尤其是在与赌城相邻的亚利桑那州留学的中国学生，课余或工余，开一辆二手车进城，即能买一趟眩目的梦。 
    留学生小李说，“如果能管紧自己，只扔点儿小钱碰运气，拉斯维加斯是绝妙的度假村。夜晚开车去，数十英里之外，一方璀璨的城市，在一望无际的荒漠上拔地而起。那里花二十几美金就可住五星级饭店，三四个美金就可以享用一顿平生最丰盛的自助餐，10美金就能坐在小剧场的金丝绒贵宾席上，观赏有艺术档次的脱衣舞。” 
    “赌是美国精神的象征，至少要试试。”派驻洛杉矶某中资公司不久的小卢，来美的头一个周末，就向赌城出发，体会美国精神去了。 
    把赌博视作美国精神，并非中国人的高见。 
    早在1830年，一位法国贵族出访美国后就得出结论，赌博在某种意义上代表了美国的国家特色。 
    新大陆的民主、极度的资本聚集与挥霍，培育了民族的冒险意识，天大的事终究不过是赌一把。 
    一百多年过去，这一“国家特色”不变。 
    在有关部门的赌博业问卷调查中，89%的美国人同意赌博业的存在，尽管其中33%的人说自己并不会参与赌博。被调查者认为，赌博不过是一项全民娱乐。 
    在美国，到2000年，已有23个州开放赌博业。国会设立的专门委员会研究结果证明，赌博业每年给州政府和地方政府带来巨额财政税收。没有这笔钱，各地政府就会提高税率或削减支出项目。已有数据印证，赌博业在美国的经济中占据重要一席：全美在赌博行业就业的人数多于百万。许多地方政府都把开放赌禁认作扭转财政危机、重振经济雄风的灵丹妙药，但一些反赌人士认为，此丹药颇有“伟哥”之虞，有致命的副作用。 
    汉普敦大学教授罗伯特说，开赌通常能给一些印地安人保留地和工业萧条的城市带来生机，但在有些城市，它使福利被削减1/3，犯罪率急剧上升。 
    伊利诺大学商学教授约翰说，为了每一元从赌场收来的税收，纳税人平均需要花费3元来为赌场修路建桥、增雇警员、治疗嗜赌成性而神经错乱者。 
    反赌人士说，赌并没有创造钱，只不过是挖了别的行业的墙角。例如赌场经营者为了使赌客不轻易离开赌场，多提供价格低廉丰盛美味的自助餐，使周围的餐馆门庭冷落，只好走为上计。 
    《美国新闻》杂志的计算机分析报告显示：在50个设有赌场的郡中，赌博并没有带来经济的大发展，其经济年增长率与全国平均水准相等。 
    赌博业并不因为副面影响的警告而放缓发展速度。美国百业困境未脱，惟有赌业欣欣向荣。一些乐观的赌博业者预测：在不久的将来，95％的美国人将生活在拥有赌场的州里，尽管自1994年以来，还没有哪个州使赌博合法化，但在21世纪“一览众山小”的，仍非拉斯维加斯莫属。该市市长琼斯说：其他城市的赌博业比起拉斯维加斯的巨大成功，都只能是小巫见大巫。各地赌业的兴盛，非但不会分散拉斯维加斯的客流，反而会给它带来更大的人潮。“金银岛”的董事长史蒂夫骄傲地说，美国的光彩尽在拉斯维加斯。 
    很多美国人听不得这句话，说美国怎么会是一个赌博的国度。但 《美国新闻和世界报导》的一项调查，却狠狠地伤了他们的自尊：美国人一年花在赌场上的钱是3679亿，每个家庭一年光顾赌场的频率平均是3.9次。 
    这项调查还勾勒出拉斯维加斯的另一面：自杀率全美第一，手机使用率全美第一，肺癌发病率全美第二，吃角子机“食量”全球第一（“米高梅”大赌场的超级吃角子机群，一口就能吃进500美元）。 
    巴尔的摩一家赌瘾治疗中心的负责人沉痛地说：有数百万的美国人觉得赌博难以抗拒，即使倾家荡产或铤而走险，也要赌。 
    赌，经过小说、电影、电视剧等艺术再现，更具诱惑。 
    在好莱坞的电影中，赌博业充满传奇和杀戮，赌场多控制在犯罪集团手中，比如《教父》、《赌场风云》、《远离拉斯维加斯》，卖座率虽高，多数观众却认定纯属虚构。这种认定自有其合理的一面。 
    今天的赌场行政管理人员，更多的是商学博士、硕士，而非黑社会的打手。新一代业者的经营理念，是把拉斯维加斯改造成合家旅游休闲的天堂。他们迅速获得惊人的成功，赌城如今已被公认是世界最佳的观光都市。 
    这样的人物，一时间很难再上演出一幕幕传奇的好戏。
然而，你不演，自有别人来演。 
    《赌场风云》的原型，包括掌控一家大赌场的男主角和原是脱衣舞娘的女主角，以及剧中三角恋情、枪战炸车等火爆情节和细节种种，被一家大型刊物有鼻子有眼地挖掘出来，正是出自拉斯维加斯。这恰好应了“若有雷同，纯属巧合”的套路。这篇长报导号称“真实的传说”，竟比银幕上情节还要惊心动魄。真不知电影和生活，谁是谁的仿制品。 
    美国联邦调查局（FBI）曾破获一个黑帮，据点在一家意大利餐馆。黑帮们用录像监视器控制赌场机器，还勾结政府官员敲诈贿赂。FBI顺藤摸了一把，才发现许多意大利裔著名黑社会家族，也就是小说、电影中令人颤栗的西西里黑手党，也与赌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教父》的“续集”用不着编导，一直在现实中上演。以抢劫为生的亡命徒们，敢劫银行、劫运钞车、劫商场、劫珠宝店，赌场现钞滚滚流动，最为煽情，却无人敢下手，皆因他们并非懵懂之辈，深知黑太岁头上动不得土。 
    而在另一方面，赌业以其雄厚的资金，支持和影响着一些合法的政治活动，又为自身找到了更为坚实可靠的后台。例如，在竞选活动中，赌业总是位居商业门类赞助活动的前5名。1994年，赞助给各位候选人和政党的费用就高达310万美元。在1996年的美国总统选战中，共和党候选人多尔（Dole）曾赴拉斯维加斯募款，在“金银岛”大老板史蒂夫的张罗下，就募得经费34万美元。 

 

（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