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赌城不再是“儿童不宜”，越来越多的华人家庭把它看成合家旅游休闲的天堂。
不过，大厨秦先生却是超常的清醒，从来不把正在上小学的一对儿女带到赌城。
他和老婆已处于分居状态，因此对小儿女深怀歉疚，多次牺牲去赌城的机会，把孩子放进红跑车里，带他们到海边或公园野餐。美国著名的玲玲马戏团到洛城巡回演出，他也带孩子去看。他的哥们儿说，用得着吗？把他们带到赌城去看免费的多好。他说不，儿童不宜。自己已经没救了，但绝不能让孩子沾染不良嗜好。
赌城的霓虹灯光仿佛含有兴奋剂，只要看过一眼，就能在血管里流动一辈子。
现在，几乎每个大赌场，都附设现代化的儿童游乐场。“马戏·马戏”赌场娱乐中心，不仅有免费的马戏，还新建了云宵飞车城。翻飞在拱形的天壁上，孩子的尖叫声从高处降下。若干年后，攒够了年龄的孩子，将在赌场上体会这种魂飞魄动的感觉。环形通道两边，有奖游戏没有间隙地排列着。大奖绒毛卡通动物，比孩子的个头还大，一对黑亮的圆眼睛好像在说：想要，就来试试手气！捏着硬币的孩子，准备碰碰运气，眼神儿专注又热切，太像盯着轮盘的那种眼神儿。 娱乐城，像是赌场的学前班。
抱着绒毛动物的孩子随着大人，在街上游逛。抬头望见流光异彩的大招牌：“角子机拉出快乐（Slots A Fan）”孩子问：怎么个乐？比看马戏还乐吗？大人答：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深夜，儿童游乐场都悄然关闭。赌场外，许多孩子在沙发上伏着趴着，困倦成一片。而他们的父母，却正赌兴正浓地在赌场内与钱打成一片。按规定孩子不准进赌场，而大人又压抑不住进赌场的愿望，只好出此下策，直到尽了兴，才有心情照顾梦境中的孩子。只要孩子还在原地，毫发无损，这一夜就以大团圆收场。
但孩子的内心呢？是否也“毫发无损”？很多父母都想不到孩子会有内心。更没想不到“大团圆”的结局也是一种赌博。
一个名叫列瑞的人，就赌掉了女儿的性命。
1997年5月的一个周末，家住洛杉矶长堤市的7岁女孩儿谢丽丝跟随父亲列瑞到拉斯维加斯，在赌场内的女厕所惨遭强暴后被杀害。列瑞当时沉浸在赌局当中，忘记了还有个女儿等在场外。
列瑞的妻子在5年前去世。此后，列瑞每次到赌城，身边都带着两个孩子——谢丽丝和她已14岁的哥哥。两个孩子都已习惯了在赌场四周闲逛，等候列瑞。儿童事务部门的一名心理学家认为，这男孩儿显然已沾染上了不良行为。
据赌场的录像系统显示，出事前，女孩儿曾与一名男子在走廊里玩儿“猫捉老鼠”的游戏，他们轮流作“猫”，玩儿得兴高采烈。后来，谢丽丝作“老鼠”，藏进女厕所，男子随之跟进去。25分钟后，男子走了出来。
45分钟之后，赌场接到女孩儿失踪的报告。一名赌场工作人员推开女厕一个虚掩的单间，发现女孩儿已死在马桶边上。
18岁的高中生卓米业之所以成为嫌犯，是他自己忍不住向两名同学吹嘘了作案的全过程。在强暴并杀害女孩儿之后，卓米业抚平一头金发，与同行的高中生卡舒会面，两人说说笑笑，逛到另一家赌场，消遣了一夜。
谋杀之后如此轻松的表现，以卓米业的年龄和经历，很难假装得出来，那但却是真的。这才是令人震惊之处。卓米业虽刚到进入赌场的合法年龄，却早已从好莱坞的R级（限制级）电影中熟知了赌场、黑社会。和许多美国男孩儿一样，他觉得影片中那些杀人不眨眼的黑帮分子很“酷”。
事发当时，卡舒瞥见卓米业的身影闪进女厕，曾探头张望，看见卓米业正与女孩儿扭打。但他觉得自己无力劝阻，只好调头离去。警方完全采纳了卡舒的证词，把他排除在凶嫌以外。
卓米业自我暴露以后，立即被就地监禁在家中。当警察走进他家，准备把他押送至拘留所时，他吞食了一大把药片，企图自杀，被警察及时送进医院，洗空了胃，才活下来。
案件发生后，列瑞指责赌场警卫没有尽到职责，表示会为此起诉赌场，但随后一转念，似乎念及死者不能复生，倒不如少给自己找些麻烦，说只要赌场免费奉送他一张来回拉斯维加斯的机票，即可与赌场私了。
洛杉矶各报刊电视媒体的记者潮水般涌进列瑞家中，从清晨到中午，忙个不停，追踪列瑞对不幸丧女的反应。列瑞守紧了嘴不再谈女儿，但他的神情写在脸上。旁人都看得出，他对女儿的性命并不在乎。如果失去的是一张赌城的双程机票，他倒也许真会悲痛一些。
洛杉矶著名的脱口秀电台开放热线，讨论谢丽丝的不幸到底该由谁来承担道德责任，列瑞？还是赌场？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列瑞，骂他不是人，甚至有人说凶手就是列瑞。一名教堂的专职牧师终于挤进了占满的线路。不过，本着上帝对一切人的宽恕之心，他放了这个混蛋父亲一码，只说如果赌场想从我们身上赚钱，他们就应该对我们的安全负起全部责任。脱口秀节目的特邀来宾、洛杉矶郡政府儿童事务部门负责人最后提醒众人：保证你的孩子安全的最佳途径就是，不要把孩子带到赌场。
这个忠告，有多少为人父母者能够记住？
秦先生听不懂英文的脱口秀，开车时只听中文电台。他说，中文台的Call in（听众热线节目）也谈论过赌的话题，一些局中人沉痛地说，华人好赌，在美国出了名。没有人玩儿得过赌场，千万不能赌，更不要带孩子去赌场。
秦先生听了，就有发表意见的冲动，把跑车停在路边，打投币电话加入Call in。他只想说一句话：每回看着赌场外东歪西倒的孩子，就恨不得一把将那些作父母的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