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川:一个城市有一个城市的气质
云浩:如果您觉得中国摇滚没希望了,每个人对您的喜爱和中国摇滚的喜爱,都泡汤了。我特别高兴因为在论坛的后半部分,这里出现了很多的激锋,现在隆重地请出高级的刀手,西川老师,我自己也写诗,但是是写古诗词的,西川老师曾经以强大的锐利感动过我们,我现在要再次聆听您的锐利。
西川:其实也不知道谈什么,咱们的梦想也谈了,现实也谈了,能做的也谈了,不能做的也谈了,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且我一开始开会的时候,感觉到这个话题实际上是一个政治话题,它不完全是一个文化话题,后来也意识到它是可以被引到一个文化话题上来。
北京这个城市的性质是什么样的性质,我们援引了那么多外国城市的例子,巴黎、纽约、伦敦、芝加哥,这些城市的性质和北京的性质不一样,以前听过搞建筑的谈到过这样的问题,说原来建城北京为什么,原来这个城市是一个衙门城市,我们古书上说京师,京师天子之居也,它主要是为了天子住在这,后来现代化一来了以后,当然我们就需要一座现代城市了,这样一座现代城市和原来的天子之居肯定是要发生矛盾的,那这只是一个小的例子,北京实际上它是由好多个北京构成的,我感觉到北京不是一个城市,我以前写过一篇文章,文章里引过一段话,是英国的诗人迷尔顿,在失落园里面有一个错误,失落园里面魔鬼要引诱耶稣,说你从这往东方看,你看从大都到北京,从北京到撒玛尔汉,米尔顿为了显示他的博学说了那么多城市,实际上这些地区都说的是北京,只是不同的名字,他说像远方望过去,你从北京到北京到北京到北京,你一眼看过去,就是这样一个错误。
我觉得很有意思,北京实际上不是一座城市,是很多座城市,我们一般说老北京文化,它包含了很多层面的文化,老北京的帝王的文化,老北京的天桥的文化,老北京的知识分子的文化,可以分出好多的东西来,所以说它所有的这些不同,我觉得它实际上是构成了北京的一个背景,就是北京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城市,是这样一个背景,它的文化生态究竟应该是什么样子,我觉得这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这是我说的第一点,北京实际上是由很多个北京构成的。
今天的话题很有意思,城市皮肤,城市乌托邦,城市现实化,进门发给我这本杂志翻开第一页“北京别墅名仕天下、君临天下,北京上流知识精英,上流文明”,当然这也是一种风气,包括我们开会的场所,这个场所很漂亮、很好看,设计得很精心,包括门口放的几块冰,但是这个东西让我立刻想到了印度的上流社会,我曾经在印度待过几个月,哪都去,也参加过类似我们这样环境的回忆,边上是树,然后是房子,因为印度的上流社会,那还是很注意环保的,还是很有点文明人的样子的,我没看到冰,但是这样会上,我们用的茶杯不是玻璃杯子,是泥土做的杯子,你喝完一摔就回归大自然了,印度特别注重环保。但是印度两级分化或者说多级分化的情况其实比我们中国还要严重得多。
我也去过外国的一些城市,在伦敦,你就会觉得这个城市是非常帝国主义的一个城市,但是一到芝加哥你就会知道伦敦那是老牌帝国主义的城市,芝加哥是一个心帝国主义的城市,城市里面楼与楼之间的距离,火车、飞机,整个城市的颜色是 1.5公里的奇迹,颜色的暗的感觉,里面还有毕加索的雕塑。我就想中国是个什么地方,北京是个什么地方,其实这样的会,我也参加过几次,尽管我不是一个搞建筑的人,但是慢慢地不知道为什么就融入到关于城市建设、设计中去,去听过一些会,我老问自己一个问题,我总在问北京究竟要弄得像哪,北京已经盖过这么多楼了,已经是这样的面貌了,北京像纽约吗?不像,北京像巴黎吗?不像。北京像哪,说不清楚北京像哪,北京再难看,它还是北京,北京哪都不像,北京哪都不像说明什么,说明大家把自己所有的梦想都装在这了,所以我跟一个朋友聊起这个事,我说北京哪都不像,你说像哪,他说北京哪都不像,北京就像全世界,这个开发商从巴黎弄点灵感,这个政府官员从哪弄点灵感,它哪都不像,但是实际上他们还拼命地把它弄成哪都像,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矛盾的心理。与其它像哪,还不如北京就像北京自己,以前北京盖四合院,现在盖得乱七八糟,是把它弄成这样,还不是中国人自己把它弄成这样,就说明中国人的心理结构就是这个样。
下面就是另外的问题了,在这样一个心理结构之下,你想把城市弄成什么样,我觉得刚才我们谈到了关于城市的规划、设计等等,是什么使我们做出这样的规划,是什么使我们做出这样的设计,我们每个人内心的结构,作为我们所有的北京人,住在这么一个拥挤的城市,一千四百万的固定人口,据说是六百万的流动人口,这么大的人口数,在这么一个有限的地方,我们要把它弄成什么样子,我自己反正总是告诉我自己,这座城市它的确不是为艺术家存在的,它也不是为梦想家存在的,它是为了老百姓的生存,如何让它在这样的状态下稍微让我们觉得舒服一点,我们究竟让它有什么气质,比如说混乱是它的气质,我就乱着盖,如果是高雅的气质就高雅地盖,如果北京是衙门的城市,我就照着衙门城市去盖,但是这样都很困难,每一部分人的要求满足起来很难,我们从这个思路里面再拖开一点,如果我不是一个官员,我不是一个艺术家,你最终是什么样的人,你最终问的这个城市,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气质,一个城市有一个城市的气质,所以我觉得其实这个空间,可以讨论的文化空间是非常大的,所以我一开始说,关于城市建筑的设计,不仅仅是一个文化问题,是一个政治问题,说到这,我要继续说这是一个政治问题,但是我们要把这个政治问题慢慢地导引到文化问题上来。
这座城市实际上没有一个成熟的文化评价机制,根本就不存在这样一个成熟的文化评价机制,包括我们在座的王中老师很熟悉的城市雕塑,我住在望京那一块,望京有一个雕塑,是一个大象鼻子,我也不知道是谁做的,我老想把它给炸了,因为它太难看了,还有中轴路还是北辰路上,有一个熊猫,那个熊猫做得太难看了,真是太难看了,这些东西怎么就允许它待在这,如果我们觉得难看怎么把它给拿走,也包括北京现在盖的国家大歌剧院,我一直没有看过,有一天走过那,我看到它,觉得它太超现实了,现实到什么程度,就是你站在它边上,依然觉得它离你特别远,觉得是特别外太空的东西,日本也有一个大鸡蛋,边上是一个树林子,不是在市中心,是在树林子里面,那个也很怪,但是这个太超现实了,但是这个大鸡蛋,可能有些人觉得它很好,从我个人的角度我认为是有问题的,如果大多数人都觉得它有问题,怎么才能拿走,拿不走,就因为没有一个成熟的文化评价机制,由于没有这个文化评价机制,它只能有赖于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