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灵魂走失了自己的躯壳(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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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校门已近两年。
人很奇怪,做学子时,每天都盼望快些毕业,仿佛那座由苏式建筑和现代化的设施组成的大学校园是个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有时候,那种迫切心情竟像魔鬼一般使你焦躁不安。那种心情不是一两句话就可以描述尽净。
而现在,却又在忙碌之余,一个人独坐窗前,每每总要莫名地怀念起那段时光。
“人都是这样,拥有时,并不在意,甚至想要摆脱;而一旦失去,却要惋惜,又想失而复得。殊不知,有些东西,失去了,是无法再次寻回的。比如青春,比如爱情。”你对她诉说此刻的心境,她对你说。
“有位看起来很天真幼稚的少女,她也曾对我说过,‘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最初听了,我只是笑了笑,”你说,看着日渐变浓的秋色,“后来仔细一想,却也不失为挚真至理。”
你扭头去看她。看见她微微翘了翘嘴角,权作微笑,权作回答,那对黑色的大眼睛依旧空茫地望向远方。
“秋天很萧索,是吗?”她问,“其实,它很美。从某种意义说,是一种悲壮美。不是通常的美可以替代的。也许你并没发觉,但有一天你会的,到冬季时你会的。”
“我是不是应当着意珍惜每一个季节?着意去发现美好?”
初春的田野湿湿润润,萌动着令人兴奋的生机,零星的嫩草,零星的淡黄色野花,像在田野里快活地挖野菜的孩童们。微抹淡绿的远山与不远处一片洁白的杏花相映成趣,一群快活的麻雀敏捷地飞来飞去,忽儿落在眼前,忽儿又逃向远方……
静静地独坐教室的角落里,望着窗外老槐树刚刚吐绿的春天,怀念另一个春天。儿时同小伙伴一同挖野菜的情景似乎早已被淡忘过,而曾几何时又重新出现在记忆之中。那生机盎然的春景,绽放着快乐笑脸的孩童,使人感觉到这世界像呱呱落地的婴儿一样新。
而现在,看看这灰暗的教室和老式建筑厚厚的墙壁,总给人一种牢房的窒息。真想变成一只美丽的小鸟——即便是麻雀也可以——飞出这陈窗腐门,飞进窗外的春天。
“这位置有人吗?”一个女孩的声音在你耳边响起。你扭过头,发现她正怀抱一摞书站在你身边,近视镜后的一双小眼睛用征求的目光看着你。眉也不清,目也不秀,鼻也不直,口也不娇,好在用了大量化妆品精心矫饰了一番。头发倒是很黑很长,披散着流泻到肩头。
你将你的书本向里收了收,示意她可以坐下。她便坐了下来。一股浓烈的香气扑面而来直冲鼻孔。你微微皱皱眉头,重新开始埋头看书。
“有词典吗?”一会儿,女孩又问,打断了你的思路。
你从书包里拿出词典给她,听见她说了声谢谢,说得很动听,你便笑了笑,下意识地看她一眼。这时,你发现她本来就有词典。
你心里笑了。
“是社科系的?”看了眼你旁边放着的那本《西方哲学讲义》,她看着你问,那对玻璃片后的小眼睛闪动着认真的神色。
“不,是管理系的,”你回答,又指了指那本书,“这只是业余爱好,主要是想抽时间写本书,翻番参考资料。”
你看见她顿时活跃起来,做出很钦佩很崇拜的样子。
“你真行!”她赞叹道,“写哪方面的?”
“写现代人的走向问题,书名是《文明走向何方》。”你很谦逊地笑笑,“其实不过是闲着无聊,消磨时间,刚拟了个提纲,还未完全着手呢。”
“你太谦虚,都像你这么消磨时间,人类就大有希望了。”她笑了起来。
那笑声是如此诱人。于是你开始记起,当初柳絮也曾这么笑过。你便扭过脸来看她。你发现她便是柳絮,而刚才那个不漂亮的女孩却不见了。那美丽的脸庞,水光闪烁的眼睛,充满少女的青春气息,而那笑容,那笑声,却使你感受到美丽的惊悸。
你猛地一惊,脸色变得苍白,头发都立了起来。你失声大叫,不知有没有叫出声来,便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一身冷汗,你坐在床上看着窗外叶子已变得金黄的白杨树。
良久,你才彻底从梦境摆脱出来。于是你开始刻意强迫自己去看这个世界,看那洒在金黄色树叶上的午后的阳光,看那映衬着树叶的淡蓝色悠远的天空,以及临窗的沥青马路和半旧的建筑。并且,你又刻意让城市的噪音充斥你的听觉神经,以证实此刻你周围的世界确确是有形的实体所构成。在这之后,你才在某种说不明白的力量的驱使下,开始忍不住试探着回顾梦中的情景。
总是梦惊游魂,以至于搞不清有些事情是真的曾经发生过,还是纯属梦的杜撰。信手从放在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你有意无意地衔在嘴上点燃,悠悠吐出一团白云,继续望向窗外的远方。
“我想,我大概是病了,否则,怎么会这样?”你对自己说。
太阳把最后一缕光线留给这座城市,便悄悄地落进地平线,城市仿佛在一瞬间就被拥入暮霭之中。街头巷尾的小贩有的开始营业,有的则准备收摊,成群的上班族正行色匆匆准备回家,戴着红领巾的孩子从小门列队走出,年轻的母亲站在幼儿园等她们的宝宝投入怀抱,马路两旁是人的河流。似乎人生就是劳劳碌碌如同蚂蚁,究其意义,何在?
“算起来,人这一辈子最多也就百岁吧。”你想,“七八岁之前同一只猫没什么大的区别,五年的小学是一段虽不经事却也有一番简单而幼稚的喜怒哀乐的时光,争分数,争好朋友,争老师的宠爱,蒙骗父母以免挨打;中学六年是个成长的季节,由什么都不懂到什么都似懂非懂,做了许多日后觉得可笑却又不能单纯地以‘可笑’来概括的事情;大学四年是看透人生或永远被人生欺骗的观念形成的一种重要过程。而现在,又要漫无目的地去奔波。何以见得漫无目的?奔波是为了名和利,而得到它们又为了什么?如果说仅仅是为了活着,那么大可不必如此辛劳。如果说是为了活得更好些,那么获得好最终又有什么用呢?‘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罢罢罢,穷其一生,我竟享受不了几天。”
想到这里,你忍不住凄惨地笑笑。你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夜色早已笼盖了四野,而一轮银色的月亮却正似远似近地悬挂在东方的天际,天地间流银飞霜,清冷寥落。
于是,你又不禁想起那个散发裸足,红唇白衣,一脸一身冷艳,总是空茫地望向远方的从不知自何处来往何处去的女子。你看见她正飘然若梦向你走来,身后映衬着那轮巨大无比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