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男人，有才华，心高气傲，情感丰富而不外露，追求一切完美，包括女人。这样的男人，时常想着一个自己虚构的女人。那个女人虚无缥缈，但完美无瑕。他理想中的女人在美丽的云端，而是不在柴米油盐的厨房里。

欧阳萸就是这样的男人。只是他跟多数人有所不同，居然在生命轨迹的某一拐点上，遇见了那个原本子虚乌有的女人。这绝对是个“小概率事件”，却偏偏被他碰上。一生的梦，由此变成了半生的憾与痛。从此他再也难以落回地上，面对俗世中那个痴爱他的女人。这看似一件幸事，但幸与不幸，只有他自己知道。就如主题歌中送给田苏菲的一句歌词——冷暖自知。田苏菲如此，欧阳萸何尝又不是这样。

现实生活中，欧阳萸这样的男人其实很多，只是因为多数这样的男人，善于将儿女情长压在心底，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所以不易给人察觉。再说，生活本身就是个不断争取、不断放弃，不断坚持、不断妥协的过程。欲求无望已经是件痛苦的事，如若再欲罢不能，还让不让人活了。“活着，还是死去，这是一个问题”（引自莎士比亚《王子复仇记》），但不是他们自己能够抉择的问题。所以，他们大都仍然坚持活着，而且要在生活的轮回中活着，既感受着生活的美好，又承受着生活的炼狱。所有的苦楚记忆，只能依靠时间来渐渐消磨。从这点上说，作者严歌苓最后让欧阳萸与孙百合30年后还能偶然相遇，而且是以那种方式见面，已经很优待那家伙了。

欧阳萸在一生中，不但见到了他构想出的女人，还在人生的午后，尘埃落定之时，再次看见梦中人，了结了一段未了情，可见，就连作者也是心疼他的。她知道，这样的男人，一生都在苦寻自己的精神恋人，活的实在很累，很苦。而那些沉默的大多数，也就是其他的欧阳萸们，却不会有这么幸运，多半终其一生都未必会遇到那个人。即便侥幸遇到，也多数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放弃，肯定心有不甘；不放弃，肯定万劫不复。纵然敢于一番鱼死网破，最后的结果，也还是不得不放手。中间假如再出现几次错误的判断，让某个善于表演的女人钻了空子，承了错爱，后果就更加不堪设想。

所以，与其苦苦等待、苦苦寻觅那个虚无缥缈的女人，不如好好珍惜当下这个实实在在的女人。这好像也是作者的一种态度。当然，作者并未说得很明确。这也难怪，作者也是人啊，有几个人能够真正做到跳出尘外看尘中呢。既然跳不出，还是老老实实活在其中好啦。

这方面，田苏菲做得就很好。这是一个率真实在的女人，肯于付出，任劳任怨，同时还有义无反顾的爱。只是她把爱切成了碎块，搅拌在琐碎而平凡的生活中，导致了对方的熟视无睹。这样的女人，很难成为男人的精神恋人，但却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妻子。妻子，是一个具体的女人，她给予男人的爱，往往也是具体的，琐碎的。所以，一般不很浪漫，时常还欠缺美感。有时候，甚至还会让人不耐烦。但真实的生活，其实恰恰就是这样。罗曼蒂克也好，布尔乔亚也罢，哪个都无法填饱肚子，只有妻子的饭菜能够。而那个做饭菜的女人，浑身上下都是葱花爆锅的味道，何来小资和浪漫。

由是设想，假如孙百合做了欧阳萸的妻子，而且晚上也是带着葱花的味道上床，还总是唠唠叨叨抱怨个没完，整天忙于工作，操持家务，照顾丈夫和孩子，根本没时间弹钢琴读小说，更没时间跟老公谈情说爱，而田苏菲却因为一直单身未嫁，全身心地投入她的话剧事业，浑身上下都是女艺术家的特质，这个故事会是什么样子呢？这样一想，就忽然感觉什么都明白了。原来，孙百合之所以被欧阳萸念念不忘，除了她跟那个臆想出的女人不谋而合，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他始终没有得到她，而且，是在恰到好处的时间，在最具美感的时刻离开了他，将自己最美丽的身影永远定格在了他内心深处，从而取代了那个子虚乌有的完美女人。

爱你的人你不爱，你爱的人不爱你。这实在是个老掉牙的爱情主题，但古往今来，却偏偏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地上演。仅有的不同，只是担当主角的人和背景而已。这再次证明了上苍也是有嫉妒心的，它见不得完美，只有它自己才可以尽善尽美，其它的一切都必须要有缺憾才行，包括世界，包括人生，包括爱情。抑或，它正是利用了这个来左右我们，要我们不断为了完美而去追求，使我们不停地向前行走，或者抵达彼岸，或者误入歧途。欧阳萸可能正是中了这个圈套。

年前偶然打开电视，看见江苏卫视正在热播《一个女人的史诗》。只看了一集，就被吸引住。于是抽空到网上下载了全集。春节一人在家，安安静静地打开看。结果一发不收，几乎一口气把34集全部看完。感动得一塌糊涂，还流了几滴鳄鱼的眼泪。

当然，能让我这老匹夫动容的，决不仅仅是男女之情。除了心有戚戚，兔死狐悲，更多的是慨叹国走背运下芸芸众生的遭遇。至于网络上的评论，大都专注于男女爱情，包括作者本人也如是定位。其实，她是在有意回避，以免引起不必的麻烦。毕竟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准播或禁播不是你说了算。随便揭人家的短，人家会不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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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29

江苏◎连云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