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东江
5月17日,阿里巴巴集团董事局主席马云在广州召开的首届网商交易会上发表了演讲。我在广东卫视上看了一段,正赶上他在舞台上边来回走动边说:“我跟大家没有任何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比在座的所有人,都长得怪一点,长得丑一点。我也没有资本和关系,当初大学毕业后出来创业,‘第一桶金’是问亲戚朋友借来的2万块钱。我所做的一切,是想证明一件事情:如果马云可以成功,中国80%的年轻人都可以成功。”众所周知,马云已经成功了,却还有那么多的年轻人在听他传授锦囊妙计,或正可从侧面证明马云的“等式”不成立。其实我们都知道,他那是对年轻人励志的话,当不得真;他的话里最真的倒是自我调侃,比别人长得怪一点、丑一点。
在历史上许多时候,“长得丑”是一种天然劣势。《玉光剑气集》引《读书笔记》云:“犬见人衣貌不扬则吠之,稍整则亦稍戢,盖彼亦知外美耳。”狗且如此,更不要说人了。《万历野获编》有一则“选科道”,说成化初编修张元桢建议:“六科不必拘体貌长大,当以器识学问文章为主。”可见当时选人,只看中外表,果然,那是“必用体貌长而语言确者,以为壮观”。人们还编了段顺口溜:“选科不用选文章,只要生来胡胖长。”然对张元桢的建议,“时论不从其说”。《读书笔记》就犬吠问题接下来论道:“人之智宜辨于犬矣,乃亦敬富贵,忽贫贱,而不问其贤否,何以异于犬乎?”敬体貌之与敬富贵,可谓异曲同工了。
《开元天宝遗事》载,宰相张嘉贞想招郭元振为婿。元振很帅哥,担心摊上丑老婆,就说我知道您有五个女儿,“未知孰陋?”搞不清哪个长得丑,所以“事不可仓卒,更待视之”。张嘉贞说,干脆叫她们“各持一丝幔前,使子取便牵之,得者为婿”——用纱幔障眼,恐怕张女中确有长得丑的。结果郭元振挑到了老三,“大有姿色”,很高兴。李林甫的六个女儿都很漂亮,他倒不是包办的态度,“厅事壁间开一横窗,饰以杂珠,幔以绛纱,常日使六女戏于窗下。每有贵族子弟入谒,林甫即使女于窗中自选”。长得漂亮,自有挑拣的资本,否则,只能是被人挑拣。
《世说新语》里有个故事:三国时许允的老婆奇丑,结婚那天,仪式都搞完了,他却不肯进洞房,“家人深以为忧”。这时桓范来了,劝道:“阮家(允妇为阮共之女)既嫁丑女与卿,故当有意,卿宜察之。”阮共,官至魏国的卫尉卿。许允听了劝,但进了洞房之后,“既见妇,即欲出”,还是实在看不下去。新妇一把抓住他,许允直截了当地问她:“妇有四德(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卿其有几?”新妇说,我就是长得丑罢了,“士有百行,君有几?”许允说,全都有。新妇说:“夫百行以德为首,君好色不好德,何谓皆备?”一席话说得许允“有惭色,遂相敬重”。后来,当许允为吏部郎以“多用其乡里”为魏明帝拘押时,当许允为司马师所杀的消息传来时,许妇都表现出了胆识的一面,如其所言,“所乏唯容耳”。武则天时的兵部郎中朱前疑长得丑,但娶了个漂亮老婆。但这个人委实有点怪僻,对漂亮老婆兴趣不大,“洛中殖业坊西门外酒家有婢,蓬头垢面,伛肩皤腹,寝恶之状,举世所无。而前疑大悦之,殆忘寝食”。
《续墨客挥犀》载,北宋吴伯虎“状甚丑,鼻有孔而无准,每出廛市,孺童争随笑之”。元封年间登第时,神宗“见之,亦为之笑”。有人赠伯虎诗曰:“众人皆有鼻,公鼻最堪论。涕出应难兴,香来却易闻。虽然无寿相,知是有山根。见说登科日,欣然动至尊。”但在调侃的同时,也有人一本正经地说他“君以丑胜天下,亦贵人之相也”,这就是前人总结出来的“奇人必有奇貌”了。比如东晋时的桓温,“鬓如反猬皮,眉如紫石棱”,时人据他的长相,判断他是“孙仲谋、司马宣王一流人”,属于奇人。再比如“竹林七贤”之一的刘伶,“身长六尺,貌甚丑悴,而悠悠忽忽,土木形骸”,不仅丑得怪异,而且按当代余嘉锡先生的说法,那叫“乱头粗服,不加修饰,视其形骸,如土木然”,刘伶自然算得上奇人了。但“浅钝无识,容貌极丑”的朱前疑之流,大抵不适用这个“公式”。朱前疑只是拍马屁的本领有一套,他的“即授拾遗,俄迁郎中”,前提在于上书云“臣梦见陛下八百岁”;他的“即赐绯鱼袋,未入五品,于绿衣衫上带之”,前提在于“出使回,又上书云‘闻嵩山唱万岁声’”。因而对他的褒奖,引得“朝野莫不怪笑”。这一段史事,《太平广记》即归入了《嗤鄙》类。
马云与别人的区别,委实不在于“长得怪一点,丑一点”,而在于他的那套别人或许知之却很难效仿之的“成功秘诀”。他自嘲自己“长得丑”,实际上他的奋斗经历也证明他完全是个奇人。用“奇人必有奇貌”来逆推之,那这个所谓“长得丑”,该属于奇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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