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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处诲《明皇杂录》载有裴宽埋鹿肉的故事。说的是唐玄宗时有年除夕,润州刺史韦诜(一作韦铣)“日闲无事”,便带着老婆和孩子“登城眺览”,不意发现一户人家的园子里,好几个人正在埋什么东西。韦诜觉得奇怪,派人前去打听,原来那是参军裴宽的宅子。他 便把裴宽找来,“诘其由”,问他在干什么,裴宽回答在埋鹿肉。他说,我常常自戒,绝不“以苞苴污家”;可是今天有人送来鹿肉,“置之而去”,我“既不能自欺,因与家童瘗于后园”,没别的目的,就是想保全自己的操守。
苞苴,乃馈赠的礼物,引申则指贿赂。过年了,有人送来鹿肉,也许并没有不良的用意,起码暂时没有附以什么条件。但在裴宽看来,无故接受馈送,是“以苞苴污家”,仍然有悖自己的准则。那么,他把鹿肉埋掉,实际上是一种自律的行为。偷偷地埋,是因为他并不想张扬,更不想通过这一件小事,就把自己吹嘘成廉洁的典范。这正是裴宽自律的可贵之处。韦诜被他感动了,参军虽然只是个低级官员,但他不仅“降阶”以示恭敬,还当场把女儿许配给他。本来,韦诜物色女婿是非常挑剔的,可是论起外表来,裴宽简直就不堪一提,“疏瘦而长”,形如鹳鹊,第一次登门时,令韦家人等“大噱”。韦夫人“涕泣于帷下”之余,更认为准女婿看上去分明是个“人奴之材”,而韦诜看中的是裴宽灵魂深处的亮点。事实证明,韦诜的眼光不错,裴氏夫妇不仅白首偕老,而且裴宽的从政也可圈可点。
古谚云:“咬得菜根,定百事可作。”又云:“须是硬脊梁,于事始有担荷。”这些励志的言语与其说是在教导人们怎样成就事业,不如说是在教导官员应该怎样为官。明人于慎行便由此悟出:“士大夫生平要以固穷为第一义。”固穷,意思是信守道义,安于贫贱穷困。其实一个当官的,哪里就至于惨到那个份儿上?于慎行不过是想说,当官的人要保持平和的心态,如果整天惦记着发财,那么“百事可做”中的事,一定是坏事,见不得人的事。
裴宽自律的可贵,还在于他的不受苞苴,是自己加给自己的戒条,而好多时候,达到其行为的效果,需要由国家颁布相应的法律法规。北宋仁宗庆历三年(1043年),朝廷就出台过这么一项政策:“自今中书、密院执政官,非休假日,私第不得见客。”在宋朝,中书、密院(枢密院的省称)称为二府,其官员要上朝奏事。规定他们“私第不得见客”,一定是不少人假借“见客”的名义,干了非法的勾当。而逼出一项制度,更说明事态的严重可能已到了非整治不可的地步。
在对待馈送的态度上,清朝的张伯行也值得一提。据《郎潜纪闻二笔》载,他任督抚时,发布过一道“禁馈送檄”,开宗明义,就是要禁止官员收人家东西。檄文说:“一丝一粒,我之名节;一厘一毫,民之脂膏。宽一分,民受赐不止一分;取一文,我为人不值一文。”最后,他又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接受馈送的危害和实质:“谁云交际之常?廉耻实伤;倘非不义之财,此物何来?”其实不用张伯行点得这样明白,当事人自己都清楚,把接受馈送口口声声说成正常的人际交往,仅仅就那么简单吗?
裴宽自律的可贵,在其仕宦生涯中得到了充分展现,“不附权贵,务于恤隐”,因而政声卓著。他由蒲州刺史升任太原尹的时候,唐玄宗曾赋诗赠之:“德比岱云布,心如晋水清。”岱云,乃喜雨之云。皇帝这样赞许一位地方官吏,评价是相当之高了。这也从侧面证明,裴宽埋鹿肉之举,不是一时的“做秀”,自律的意识在他的头脑里是扎了根的。后来,裴宽官至户部尚书兼御史大夫,而他的去职实在令人扼腕。奸相李林甫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人跟他非常过不去,醒来后李林甫说,那个人长得很像裴宽。现实中李林甫非常害怕裴宽入相,并且认定“宽谋代我”,这个梦加剧了他必欲去之的决心。
裴宽最终被贬出了京城,使他没能更大程度地有所作为,但这个严于律己者面对馈送的示范,对后世的为官者还是能够产生积极意义上的启迪,那就是:检验一个官员的品行如何,关键在于他的所作所为,尤其在监督不到位的情况下,仍然能够保持住自己的操守,才是真正的“硬脊梁”,也才显得更加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