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今古齐观 |
唐代大书法家欧阳询与儿子欧阳通,父子均名声著于书坛,被当时称为“大小欧阳”。虞世南说欧阳询“不择纸笔,皆能如意”,但欧阳通则不然,讲究得很。《朝野佥载》云,欧阳通用的毛笔,笔管就是“必以象牙、犀角”为之。笔头呢?则是“狸毛为心,覆以秋兔毫”。这个兔毫,也是极讲究的,《淮南子》载“苍颉作书,鬼夜哭”,高诱注曰:“鬼或作兔,兔恐取毫作笔,害及其躯,故夜哭。”不仅用的毛笔如此,欧阳通用的墨、纸也极其讲究。“松烟为墨,末以麝香,纸必须坚薄白滑者,乃书之”,否则就不动笔。讲究到这个份儿上,全因为他不仅“自矜能书”,而且“自重其书”,把自己的东西看得高。不过,人们都知道他那个不那么讲究的爸爸,往往却不知道他这个“善书”的儿子。
《池北偶谈》转引南宋岳珂《玉楮集》载,唐朝时有个刺史要到江表为官,宰相知道新淦那个地方的笔很有名,就让刺史帮他弄一些。刺史不敢怠慢,到了地方,赶快“招佳手”制笔。结果一位老人应命,百日过去,制成两管,“驰贡相府”。宰相大人先是嫌慢,这么久才送来;继而嫌少,才两只。试一下,又不好使,乃大怒曰:“数千里劳寄两管恶笔来。”刺史吓坏了,要治罪制笔老人。老人自辩说,欧阳询、褚遂良他们都用我做的笔,这样吧,你先把相君的字拿出来给我看看,我再做;如果还不称他的心意,“甘就鼎镬”。等到见识了宰相的书法,老人笑了:就这两笔字,“只消三十钱笔”,根本犯不着费那么多工夫。果然,这一回没两天就做了五十管,“驰上之,相一试大喜,优赐匠者”。这说明,那个有雅好的宰相根本不识货。
《浪迹丛谈》转引卢言《杂说》云,唐代大书法家柳公权也不能识别好笔。说宣州陆氏世能作笔,家传王羲之都向其祖求过笔。柳公权找上门来,陆家家长“先与二管”,对儿子说:“柳学士能书,当留此笔,如退还,即可以常笔与之。”未几,柳公权果然认为不趁手,“遂与常笔”。陆家人因此得出结论说:“先与者非右军不能用,柳信与之远矣。”我以为这个结论相当轻率,应当说对柳公权抱有极深的成见。“学书从颜柳入手”,是今天人们的共识;《旧唐书》说:“当时公卿大臣家碑版,不得公权手书者,人以为不孝。”在《铁围山丛谈》里,记载了一个差不多的故事,但陆氏换成了诸葛氏——可能宣州那地方是制笔之乡,柳公权换成了一个不知谁人的唐代名士。这就更能说明一点问题。以柳公权的盛名而不识笔,逻辑上是讲不通的事。或者,柳公权与欧阳询一样,对笔并不过分计较。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米芾说:“笔不可意者,如朽竹篙舟,曲筋哺物。”这是米芾的观点,并不绝对。周密在《癸辛杂识》里剖析自己:“不自知其拙,往往归咎笔墨。正所谓不善操舟而恶河之曲也。”的确,对多数人来说,这是一种常见的心理。不过周密这里不大像是说书法,而更像是借喻其它了。
北京卖的这只大笔,能不能用暂不知道,但用象牙作笔杆,我很有一点担心。几个月前有则消息说,中国援助马里医疗队的一行15名医务人员,返回北京时在布鲁塞尔被逮捕,正因为比利时海关人员在他们托运的行李中查获了150公斤非洲象牙制品。象牙大笔制作者的初衷可能是奔着“基尼斯”去的吧。奔就奔,也没什么,但是无论干什么,先别忘了想一想行为的合法性,免得授人以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