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野史新说 |
作者:潮白
官吏与贪,从何时起开始相伴生,变得形影不离,考证起来也许不是件难事。贪这玩意,在任何正常的社会里都是容不得的,所以贪一出现,最多是稍晚,必然也就开始有了针锋相对的止贪之法。从止贪出发来反证就是考证的一个思路。历史上如何止贪,方法是五花八门的,不过此篇小文还不具备追本溯源的能力。
据《涑水记闻》记载,宋朝有个沧州节度使张美,这个人在从政方面很有些才能,但坏事也干了不少,强抢民女为妾不说,还贪婪得很,“受取民财四千缗”,被百姓告了御状。宋太祖表现得很“大度”,除了代为归还,再赐给张美母亲“钱万缗”,并对老太太说,告诉你儿子,“乏钱欲钱,当从我求,无为取于民也”。据说张美吓坏了,自此“折节为廉谨”。这是宋太祖的止贪一法。《典故纪闻》载,明太祖时郡县官员上任皆给“道里费”,具体是知府五十两,知州三十五两,知县三十两,如此等等。不仅发钱,还发做衣服的材料,“文绮罗绢布,及其父母妻子”,连家人也都有份。这样做,主要是怕刚上任的官员因为搬家弄得手头紧,惦记侵渔百姓,“故欲其奉公,不得不先养其廉如此”。《庸闲斋笔记》又载,清朝雍正皇帝也曾为各级官员设立一种养廉银,目的也是“保全服官者之操守”。这些做法在逻辑上都存在着可行性,用《庸》书作者的话说,“稍知自爱者,均借此银以恪守官方”。这里的官方不是指政府方面,而是它的另外一个含义:居官者应守的礼法。以银养廉,旨在从制度上止贪。然而很可惜,逻辑归逻辑,现实归现实。这种方法大约还不如宋太祖的恩威并施更奏效,既为贪官,又焉有自爱可言?
《原李耳载》里还有王恕“指窖止贪”的故事。说的是明朝王恕为官,“两袖清风,一尘不染”。他这样教育同样也在当官的儿子:“尔忧贫乎?家有素积,不必官中常作仓鼠也。”说罢把儿子领到屋后,指一处云:“此藏金所,有金一窖。”又指另一处云:“此藏银所,有银一窖。”等到王恕死了,儿子到他指的那两个地方去挖,却是什么都没有。
在明朝的历史上,王恕是个可以称道的人物。他是正统年间的进士,历仕成化、弘治两朝。“两京十二部,独有一王恕”,形象地道出了他在政治上的作为。当朝廷的同事们在关键问题上该说不说、装聋作哑、沦为摆设的时刻,每每是王恕挺身而出。最难得的是,王恕在地方和中央当了四十余年的官,“刚正清严,始终一致”。经手引荐提拔的人物,全凭真才实学,因而像耿裕、刘大夏等,皆成一时名臣。《四友斋丛说》另载,王恕曾在家门口贴了个告示,上面写道:“宋人有言,凡仕于朝者,以馈遗及门为耻;受任于外者,以苞苴入都为羞。今动辄曰挚仪,挚仪而不羞于入我,宁不自耻哉!”作者何良俊认为王恕的这一表态,“使非真诚积久而孚,亦不敢自书,书之适足以增多口也”。何良俊是把王恕的话当作肺腑之言的。在他看来,贪官固然可以高谈阔论廉洁,而且也可以说得像真的一般,但自己真正怎么样,“亦各自知也”,心终究是虚的。所以“老实”一点的干脆不如不说,说了,对公众而言,徒添笑柄而已。
王恕共有五个儿子,从《明史》的记载看,“指窖止贪”针对的该是他的小儿子王承裕。王承裕的事迹比较简略,但正德皇帝曾经手书“清平正直”褒之,证明他的确做到了不贪。循着这一推理,儿子在王恕去世后真的去挖窖,乃是这故事的蛇足。王恕的“指窖止贪”,犹如曹孟德的“望梅止渴”。但凭这一“指”,士兵暂时收到了“止渴”之效;用于“止贪”也是如此,就算能止,止的也是一时之贪,不可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这样一想,正史不收入这个故事是有一定道理的,根本原因正在于它的故事性太强。廉洁的父亲教育出了廉洁的儿子,人们需要二者之间的逻辑关联,为后人所仿效。那么,以之作为止贪一法去应用于他人,那就是天真了。
不过这故事却实实在在地告诉我们,真心不贪的人,怎样都会找到杜绝贪欲的方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