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节日，被赋予多种含义。

思乡、望月、亲人团聚、吟风咏月、月园之时象征至纯至真爱情……

这就是中秋佳节。

幼年的记忆是不可磨灭的。中秋节最初的记忆是祖父带给我的。

我们家那时还是个上好的茅草屋，用上好这个词来形容茅草屋，是表达这个茅草屋四面或三面用砖砌成。这样屋子是勤扒苦做的祖父母用了半辈子的血汗聚集而成。他们敬畏一切神灵，苦难的生命活得小心翼翼。

中秋节时皓月当空，我们幼眼亮晶晶，甚至可以看得见天空节日里歇息的吴刚，亦可见到被亿万人仰慕大大满足了虚荣心、轻舞飞扬的嫦娥，就连那只碧兔蹲蹲跳跳的活跃身形也在我们眼前约隐约现。

我们家的大门前摆上一个香炉桌，有三个香炉，分别插上燃着的香。中秋节无风，香烟直直地消失在半空中，像是月神接收了信息一般。香炉桌后，有一小凳，凳上放着一个竹制碟子，里面放上几枚月饼。这时想来，那是十分廉价的月饼。透过白纸包的油，饼外裹着千层的皮，里面柔软的芯中，有几块硬硬的冰糖。那可是我们一年一度的美味呀。

小凳后有一瓶土制的散装酒。

这就是乡下的穷人中秋节的仪式。祖父会对着月恭敬地鞠揖。然后对我们弟妹说，你们也要来的。不鞠揖，月饼不香。

仪式很简单。鞠揖后，便将散装酒往桌凳四周洒一些。

用香祷告月神，用揖表达恭敬，用酒滋养月神，最后用美言奉送月神。

所有仪式结束了。

祖父便把我抱上桌，在桌上放一个凳子，我爬上凳。祖父怕我摔倒，用双手搂着凳子。我便在凳上跳了起来，唱了起来，扭了起来。偏僻乡村贫乏，没有娱乐，村人见此，以为是新鲜玩艺儿，便有众人围观。

舞毕。我被抱下。只听祖父说，从前的人们要聪明些，节时有拜月舞，有拜月歌，会唱会跳的。现今这些全部失传了。

他称赞我说，这小伢儿有灵性，一唱一跳一招一式有板有眼。

在那个神秘的月之夜。祖父等人们睡下后，悄悄地抱着半梦半醒的我，走进村后的荒郊野地去。

他说，今夜神鬼都要拜月的，我带你长点见识。

地面上月光如水波动，草茎丛中，乱坟地旁，微风吹拂着，空气幻划出一圈圈的波纹。祖父说，被今夜的月光晒黑的皮肤是很难洗白的。哦，他安慰我说，我们都是男人，不在乎皮肤的黑白。

眼前便出现了这样一幕。

一排排的列阵。

前排站着火红的狐狸，我甚至见到了它卷曲的长尾像套在身后的一圆；中间排列着一群黄鼠狼，它们直直的身子，显得挺拔，那唇须向两边翘起，有几分庄严；最后排列老鼠阵，尽管身子矮小，但努力探出自己的尖嘴猴腮。不敢让草茎淹没。

它们用同样的身姿，后两腿站立，前两爪鞠揖。齐齐地向着天空，发出“呜——呜——欧——”祷告声。

祖父带着我观看了一会儿，我们没有惊动它们，悄没无声地返回。

回来路上。祖父说，它们都被鬼魂附体，正在拜托月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