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是信佛的，但她从来没有在我面前念过佛经。听说她年青的时候当过乡村教师，可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因为在我出生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世了。所以，关于外祖母的传说都是听母亲说的。

 

  虽说是“传说”，又似乎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因为外祖母不仅感召她的女儿，连我这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外孙，也被深深地感召着。

 

  记得小的时候，母亲教我炒菜，她拿出洋葱让我切，我一股劲儿切下来，结果弄得满脸流泪。母亲笑了，她说；“瞧你多难受啊！要是你外祖母在的话，她准保会跟你说，这么切就没事儿了。” 母亲一边说着，一边把切下来的洋葱片儿贴到她自己的脑门儿上，同时也给我贴了一片儿，叮嘱道；“别动！做什么事儿都该先习惯。”

 

  于是，我强忍了一会儿，果然，眼睛不再发热了，眼泪也不流了。可当我再看母亲的时候，她的眼泪却一个劲儿地流，这法子好像压根儿就不管用。母亲很沮丧，似乎还有些不理解的样子，躲到一边儿摇摇头。

 

  后来，大约是我上中学的时候，有一年的夏天，母亲洗了很多衣服，让我帮她晒到阳台上去。我一件一件地把衣服挂上衣架，可偏偏不凑巧，老天不作美，天阴下来了，噼噼啪啪地落下了雨点儿。好不容易把衣服刚挂好，这天就下雨，算我倒霉！这时，母亲抬起头，望了望天，然后小声对我说；“别担心！要是你外祖母在的话，她准保会跟你说，这雨是过不来的。雨马上就要飘到河对岸去了。”

 

  的确，在我们的眼前有一条河，而且被乌云层层覆盖着，母亲好像正在轻声地念叨着什么，面孔发光。她是不是在念“雨呀雨，你快快飘过河吧”？当然，这是我的猜测。不过，过了好半天，她越念那雨反而越大了起来，我有些纳闷儿。一边望着天上的雨，一边又看看母亲。她低着头回到了屋子里，一句话好像也不愿多说。

 

  这时，我的纳闷儿似乎转变成了好奇，于是，冲着天上的雨大声喊；“雨呀雨，你快快飘过河吧！快快飘过河吧！”果然，就在我高喊的时候，眼瞅着天上的雨慢慢地飘走了，一直飘到了河的对岸，变成了一层淡淡的雾，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天上的雨居然停了！

 

  母亲看看天，又看看我，她笑了，而且笑得分外灿烂。

 

  再后来，我上了大学，毕业后做过学者也经过商，成为了双语作家，眼下在日本的大学里开设《人与宗教》的讲座，当起了“洋先生”。每次回北京跟母亲一说起这些事儿，她老说；“你实在太像你的外祖母了，神情上尤其像！你当老师一定是传了她的代，她当乡村老师的时候，全村的人都非常爱戴她。”

 

  其实，现在想起来，我觉得母亲好像是从我上了大学以后就再也不说那句“如果你外祖母在的话”了。她说她没能当老师是一生中最大的遗憾。

 

  现在，多少年都过去了，好在我也做起了老师，但愿这能帮助母亲打消一些她的遗憾。不过，说实在的，这所有的一切莫非正是我的外祖母早就设定好的？有时想一想，外祖母好像就会出现在我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