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故”是古已有之的文类,近世尤盛。大抵乐见韵事,喜闻隽语,人情之常。不过,考察掌故勃兴的年代,似乎还都是所谓“王纲解纽”的转型时期。按照布洛赫的说法,人对历史的兴趣,出自回溯过往的本能。是否在动荡不宁的大时代中,大家更热衷于抚今追昔,又听厌了正史的喧嚣,反倒在稗官野史、故老流传中,能寻得别有兴味盎然的一片天地?
掌故有什么用?答案是没什么用。掌故讲的都是些“冷知识”,对于现代人而言,没有皮肤感觉的知识,只能沦为小众的秘藏。不过,冷饭翻炒,转成佳肴,这样的做法也未必行不通吧?我曾有篇小文,为自己炒冷饭辩护:
现在有了电脑,有了网络,还有了搜索引擎,冷知识还能让我们快乐吗?我写过一些掌故文字,引起了一些不同的看法,有人说:我以前不知道这个,很好;也有人说:这跟现实有什么关系?我听了前一种评论,就很得意,听了后一种说法,感到惭愧。这说明我也是一个冷知识崇拜者,而且对社会毫无贡献。
关于冷知识的用处,我是这样想的:冷知识不应该是为了解而了解的,它应该参与到一种精神生活中去,把自己变得不再是冷知识。昨夜有个朋友打电话给我,讨论中国电影到底是不是1905年诞生的。这个论题单摆浮搁着,就是一条冷知识。我看中国电影,只问它好不好看,谁管它多少岁了?呦,整一百呀,来,多给个红包。像话吗?拍电影的人也不会想:中国电影还没到一百年呢,咱们省点劲儿。
如果你像我一样,对1905年前后的北京有所研究,你就会想像:一个穿竹布大褂、梳着油光大辫的北京人,走在前门大栅栏的街上。他掏出十文钱,走进大观楼,看见小叫天谭老板,在一块白布上演《定军山》,他的精神生活肯定会受到很大的冲击。有人会说:哼,洋鬼子玩艺儿,等老团(义和团)回来,一准把你们抵制了!也有人会想:这个东西真不错,人的影儿会留在布上,还能动唤!对于1905年的北京人,中国电影有没有出现,有着切肤的感觉。对于一百年后,像我这样喜欢想入非非的人,它也不是冷知识,而是一种温热的感触。
掌故的写法,一直变化不大。比较《今世说》与《世说新语》,形式相似,却有“天然”与“做作”之别。五四诸家攻讦古文,首重叙事,即在于以上古之言语,叙今世之人事,就失了朱文正公“活泼泼地”的真味。至于议论、辞赋,古文别有洞天,自成世界,当然不该一笔抹煞。
有网友说,“夕花朝拾”的最大好处,就是把枯燥的历史化成了东北二人转。俺不是东北那疙瘩的,但是这些小文的叙事感,确实受益于自张寿臣、侯宝林、刘宝瑞诸大师,以至表演工作坊、相声瓦舍对口语叙事传统的传承发扬。有时候,则是想将古事写出新闻特写的感觉来。总之,是想从史实中觅出“有趣”二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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